时值清光绪年间,这天,一中年农夫,挑着一担自家种的青菜,来威戎叫卖。那青菜鲜翠生嫩,挂在上面的露珠儿还没掉,在阳光下如水晶闪亮。很快,一担青菜就卖光了。卖完了菜,那农夫却不走,拿出一块黄布在面前就地铺展,又从身背一蓝布包袱中取出一小匣子,置于一边,拿出一本书,坐下,看书。那黄布上分明写着八个大字: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两旁又有小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周边的人知道,这农夫又要给人们讲善书了。于是,就有不少人围拢过来。那农夫便开始一边读书中字句,一边讲说其义。那书,却是《三字经》、《子弟书》、《颜氏家训》一类。
这天农夫给人讲“礼让”,所谓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就听他娓娓说道:“……为何要推崇‘让’,有两点。一是君子道德高尚,舍己利人;二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所谓‘利人实利己的根基’,‘让’可以全身免害,讨得安 闲。……走在窄路上,要让别人一步;有了好吃的,要让人多吃一口。遇到争执,要退让;发生争论,要忍让。虽然当时可能被人看做怯懦理屈,但事过之后你会庆幸避免了伤人毁财的后果。所以‘让’乃涉世一极安乐法也。曾有一个笑话:有父子俩,俱性刚不肯让人。一日,父留客人在家吃饭,让儿子进城买肉。儿子买了肉回家,出城门时,遇一人对面而来,互不相让,于是就面对面堵住对方,僵持良久 。父亲等不来儿子,便出门寻找,见儿子正与一人对峙,便说道:‘儿子,你先带肉回家陪客吃饭,让我与他对立在此。’”
听至此,众人皆笑。
讲说毕,农夫便问:“今日可有谁需要看病问医?”
便有一老大爷声称脖颈子疼痛,农夫便从匣子中捻出银针,为其扎穴。又有一汉子腰背疼,农夫便取出几个黑色小瓦罐,一小瓶白酒,倒少许酒在瓦罐里,点着,看冒出蓝色火焰,片刻后,迅速将罐口扣于汉子病患处……
如此治疗后,那二人皆觉舒服多了。感激之下,便要给农夫钱酬谢。农夫分文不取。收拾好东西,挑起空担子,告别众人,便欣欣然回家去了。
农夫家在李河村,因村子在甘硙子河南,乡人又称之为河畔上。
这个农夫,就是我的曾祖父李种种。
种种为曾祖父乳名,其大名已佚。他是我曾曾祖父李喜春的长子,曾曾祖父的次子为看种。曾曾祖父为一农人,其生平无考。
曾祖父继承父业,仍以稼穑维生,清贫自守。耕作之暇从塾师读书,并学得岐黄之道。他虔信积德行善,一生喜为人讲善书,义务治病活人。膝下二子,取名皆有一“善”字:长子宝善,次子修善。宝善字玉山,又作毓珊,正是我的祖父。他一生漂泊四方,颇具传奇色彩,但也秉承了曾祖父的家风,行善一生。此乃后话。
且说曾祖父每日里耕读修身,逢集日便去为人讲善书行医,日子虽然不富裕,倒也乐在其中。光阴如箭,这年曾祖父已至花甲,如孔子所言,到了“耳顺”之年。这天,忽觉双脚刺痛,渐渐又变得麻木,竟至行走困难,需扶拐方能勉强走路。虽然扎针、吃草药,并不见效。想曾祖父是勤劳惯了的人,不能下地干活,又不能到集上去讲善书,又要劳累家人,他心中甚是烦躁。
村里有一古槐,据说已有400多年树龄,树干高耸,树冠如盖。正是夏日,干热灼人,这古槐却放下一片浓荫来,曾祖父坐在树下乘凉,一阵微风吹过,直觉一派清凉透彻脑髓。他忽生一念:脱离红尘,栖身佛家清凉世界!
他兴冲冲回到家中,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家人。家人却都反对。
曾祖母贾氏说道:“儿子们孝顺,你尽可以安享晚年天伦之乐,却为什么要去寺庙里受清苦?”
曾祖父的两个儿子,即我的祖父宝善和叔祖父修善也劝父亲打消此念头,说,父亲在乡里也可行善,不一定非要去出家。今后儿子可以用车推着父亲四处去讲善书,行善事……
怎奈曾祖父主意已定,众人劝说无用,只得为其联系出家之地。选定了六盘山麓的高庙山,曾祖父就在这里一所寺庙开始静心修佛。
据我堂侄康乐讲,高庙山在现在的庄浪县赵墩乡孙庙村,与静宁古城乡和宁夏隆德温堡乡相邻。高庙山的寺庙在解放后圮毁,今年已修复,有专门的人驻守。她们口口相传,以前有威戎的李姓人在此修行——此人就是我的曾祖父种种公了。
再回到曾祖父出家一节。起初,子侄们几次到庙中探望曾祖父,均被他斥回,家人也就只好随他。但毕竟牵挂,尤其是快要临近春节,是一家团聚之日,怎好没有他老人家?这次曾祖母亲自出马,劝说曾祖父:平日可以不管,但春节一定要回家住几天,取合家团圆的彩头。
这次曾祖父答应了,但声言:只在春节回家几天;回去不住家中,另择家旁边一堆放柴草的小屋居住,由家人供奉素食;住毕,即回高庙,绝不滞留……
曾祖母知道老伴的倔脾气,便一一应承下来。自此,每年春节,家人才能得见曾祖父一面……如此过了七八年后,曾祖父于光绪三十四年,也就是1908年圆寂,归葬于李河祖茔。
曾祖父的长子李宝善字玉山,又字毓珊,即为我的祖父。他一生漂泊四方,颇具传奇色彩,但也秉承了李氏家风,行善一生。容后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