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家中七个兄弟姐妹,母亲排行老五。八岁那年,外婆患病卧床,母亲垫着小木凳烧饭洗碗洗衣服、上山放牛捡柴拔猪草,夜里还得帮病痛中的外婆揉肚子捶背。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三个姨妈均被外公挑着担子走村过户送人作童养媳,唯一留下母亲。母亲13岁那年,外婆病逝。17岁,母亲嫁给了父亲,这是一段属于包办的婚姻。结婚那天,母亲只穿了一身旧衣服。母亲说我出生一个月后长了两颗乳牙,夜里莫名哭闹不休,村里人说是命硬,难养。
7岁,母亲又怀了弟弟。怀弟弟那年,父亲在村里电影院工地上做泥水,城里来的工程项目经理经常在我家吃饭。在工地上,父亲敲瓦做砖动作慢但活精细,另一位师傅动作快但活较粗糙,村里的小伙子们还是喜欢跟着那位师傅学手艺,父亲的身边只跟着四叔。到了第二年工程竣工,经理最终决定带上父亲去县城发展,原因是我的母亲 经理说:“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家境如此贫穷,依然每天绞尽脑汁、毫不吝啬地烧好饭菜,招待我,这份恩,得回报。”1984年,父亲背了一床棉被,带上母亲和未满月的弟弟,还有村里的十几个人去县城承包工程项目。母亲一边照顾年幼的弟弟,一边负责二十几个工人的三餐。那时,村里刚好有两个女孩在泰一中上学,热心的母亲总是时常炒些热菜送去给她们,每逢过节接她们来家里聚餐。直到现在,她们碰到母亲时还一直念着母亲的好。
初中毕业那年,父亲用了九年时间在县城的建筑业闯出了一点名堂。在泰景路买了落地房。我们终于结束了打游击式的租房生活,母亲也结束了起早贪黑的后勤工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随着父亲事业越做越顺的那十几年,母亲帮五位叔叔娶亲买房,在曾氏家族里有着“长嫂如母”的地位,叔婶们对母亲的敬重甚至都盖过父亲。母亲还热心地帮助身边的朋友度过经济上的难关,以至于后来连累了自己……
从记事开始,父亲总是很忙,很晚回家,对妈妈缺少关心和体贴,更多时候我眼里的母亲总是天没黑就上楼,那背影很孤独、很落寞……也常听母亲抱怨,后来才明白,母亲在与父亲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早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包办的婚姻。如果不爱,她怎么会在爷爷病榻前端屎端尿、忙前忙后;如果不爱,她怎么如此宽容地善待大家都避而远之的五叔;如果不爱,她怎么会任劳任怨地扶持着父亲的工作;如果不爱,她怎么会每天在父亲晨起前,帮父亲泡好参茶、烧好早餐,备好降血脂的苦瓜,逼父亲戒烟……
这些年父亲投资不顺,家里负债。母亲唉声叹气了一段时间,心疼年纪渐老的父亲独自背负债务,最终决定利用自己唯一擅长的厨艺开了一家“初食”面馆。舍不得花钱雇人帮忙,母亲便一个人咬牙坚持着从早晨五点忙到晚上九点。母亲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几块几块地还,也必须得还清所有的债务。”
妈妈,你怎么哭了?”——想到这里,突然被儿子的声音打断,回醒过来,儿子擦干我滴在他脸上的泪水呢喃着问。
我笑了笑说:“不,不是,是因为妈妈想外婆了,妈妈欠外婆一个美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