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爷爷活了88岁,去世时我6岁,所以很是记得一些事了,比如很多人喊他“老神仙”。他每天出门去散步都是一身蓝布或黑布对襟褂子,腿上打着绑腿,黑色布鞋,最特别的是背着一条白布缝制的褡裢。前后各一个大口袋,一面装着糖果等零食,是要分给遇到的孩子们;一面是空的,装他路上捡的纸用的。一路走一路捡,只要是有字的纸张就都要捡起来,太爷爷说有字的纸是不能随便扔的。他捡回家后一般稍作整理,还可以读的书报就留起来,其他的就烧掉了,像是郑重地送走它们。
太爷爷让小小的我最记得的,是他护着小孩子不挨打。奶奶脾气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教训我们,太爷爷就会非常生气地说:“打小孩是犯罪!大人怎么能打小孩,他们那么小又打不过你们!”我生于20世纪初的太爷爷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现在的大人也还很多觉得打小孩是天经地义吧……
为什么会被人叫作“老神仙”呢?因为太爷爷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老中医,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请他去给瞧瞧,几服药下去就好了。就连我妈怀孕时,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太爷爷手一搭脉,说女孩!长大了的我听妈妈讲了这个事对太爷爷佩服不已,这比B超都厉害啊!
不过太爷爷最厉害的是看精神疾病,当地人都知道他“医疯子厉害”。太爷爷去世十年了,还有外省人大老远的来找他瞧病。我小时候跟着听了很多凄惨的故事,多半都是年轻男女因爱情、婚姻悲剧而导致精神失常的,听的我一度觉得恋爱是很可怕的事情。太爷爷有很多药方,其中最被人渴求的就是这个“医疯子”的,家里有几个亲戚很想要,也有药厂出十万元买,那可是90年代的十万啊,他都拒绝了。不过他其实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出方子的,就算是拿去效果也要大打折扣。最可惜的就是家里无人继承他的衣钵,小辈们都志不在此。
太爷爷是1989年去世的,无病无灾,走得很安详。奶奶说他是怕火化,在火葬实行前两个月舒舒服服地走了。
他走了后很久,我还遇到一群小孩子,吵吵闹闹地说要去找“老神仙”,我说去哪找呢?他们说去山上啊!那会儿的我也不明白,回家问奶奶,又招她哭了一回,说“大大啊!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