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特别懂得感恩的人。我听他以敬重的口吻讲过好多次一个叫“宋书记”的人,说宋书记在奶奶生产小姑姑时,把自家的粮票匀了些给了他。在更多的接触中又看爷爷为人磊落,脑子也灵,人又热心,便介绍了爷爷入党。爷爷在后来成为了一名村支书,在任期间,未招得一句民怨,唯一的怨责来自我的奶奶,因为那时爷爷老是因为村里的事,在地里去都去了又抹把脸跑去开会了。爷爷讲到这里,又端起青花瓷酒杯,小酌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嘴角却始终溢展着笑容。连在我爷爷退休后,近乡远里的人遇上都敬重地叫一句“×支书”。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办事,彼时已经距爷爷去世六年有余,还遇到我并不是很熟悉的村民爷爷亲热得喊我“哎呀!你是×支书的小孙女××吧”!我应了声“诶”,仿佛又闻见爷爷故事里五月雨后麦草的清香。
除了宋书记,爷爷的故事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主角—好时代。在我几岁时,爷爷已入花甲之年。他从不掩饰自己长寿的愿望,他总对我说“现在社会形势多好啊,真想在这个好时代里多享几年福啊!” 爷爷说的话我那时并不全懂,不懂什么叫社会形势。但是我感受得到爷爷言语间洋溢的幸福。爷爷爱看新闻联播,每日必看,仿佛一天不看就会与他所热爱的国家和好时代脱节。最开始是用一台德生牌老式收音机听,还上翘着一根天线,高高得放在橱柜顶,爷爷在昏黄的灯光里边弯着腰为晚饭而忙碌边关切着这个小村子外的大世界,信号不好时“噗擦噗擦”,就喊我搭个小板凳,去拉拉天线。记得这样没有几年,家里就置了彩电。晚饭点便提前到六点半,七点时,爷爷就悠闲地陷在摇椅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杆,看了还与我讲新闻里常出现的几位谁谁看起来比前段时间瘦了,我只敷衍的含糊应道“是吗?”。爷爷却一本正经得答道“是啊,操心啊!”又讲“这都是读书才能出息啊 ,宝啊,你也要努力读书,以后才能做个有用的人!”虽然新闻联播名副其实能成为我看过的最长的连续剧。但幼时的我对新闻里的世界是无法融入的,只记得热腾腾的茶香,忽浓忽淡的烟草香,是童年黄昏的味道。 风带走了讲故事的爷爷,但永远带不走爷爷讲的故事。恰恰是风从沃腴的豆麦地和狼行的山湾里不断吹来,让爷爷的故事镀上夏阳的光芒,散出土地的芬芳,和着幸福的鼓点成为一曲隽永而明朗的新时代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