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

从记事算起到18岁从军离家,我与爷爷共同生活的时间实际只有4年,以至于在爷爷去世13年后回忆他的一生,竟然有些朦胧。朦胧的是对他的青少年、甚至于壮年的经历了解甚少,只是零星听奶奶、父亲说过他一些很平凡的说不上故事的故事。要正经给爷爷写个传记哪怕是个小传,都觉勉为其难。

在我的记忆里,甚至找不出几句爷爷曾经说过的值得铭记一生的闪光语言,但是他的音容笑貌、宽容慈悲、他用勤劳的双手起早贪黑永不止息的行动书写的如山大爱,却像刀刻一样印在我灵魂深处,并且随着岁月流逝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感到其中精神力量的可贵,越来越感到有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流传后人的需要。

我希望并相信以下记录的一些爷爷的故事,会对教育王家后代有所裨益。

动荡青壮年

1921年的中国,封建专制的大清帝国被推翻不到十年,西方列强肆意欺凌日久,国内政治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军阀混战,土匪霸道,民不聊生。

这一年的正月16日,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世代居住在沂蒙山区与昌潍大平原交界的一个小山村的王九三家,又诞生了一个男孩,这是他家的第二个男孩。王家世代务农,九三多少有些文化,信奉“百善孝为先”、“忠厚传家远”,老大起名世孝,老二自然就叫世忠了。

王世忠,一个很普通、很正气的名字,这就是我的爷爷。

爷爷的父亲王九三家有几十亩薄地,与人合伙开着油坊,人很聪明,十分勤劳,在那动荡不堪的年代竟然积累了些许浮财。但九三为富而仁,乐善好施,乡里口碑很好。解放后九三被划为富农,文革期间搞阶级斗争开忆苦思甜会,发动群众揭批王九三,上级工作组的干部指令一贫农老太太:“你说说,王九三这个人怎么样?”老太太不明就里,说:“九三?九三可是个好人啊!那年春天俺家断了粮,要不是他借俺一斗粮食,全家都饿……”结果没等老太太说完就被赶下了台。

殷实的家境,使爷爷有机会上学。上了几年不清楚,但从爷爷的书法水平看,文化程度应该不低。少时看爷爷和父亲的书法,我说父亲比爷爷写得好,没想到父亲却说爷爷的书法比他好得多。长大后再看,果然感到爷爷的书法更具苍辣、朴拙韵味,自成风格,大有境界。

1947年,家乡解放,爷爷应征入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爷爷有文化,写写算算不成问题,入伍后很快就被提拔成司务长,掌管连队伙食粮秣帐目。从军6年,爷爷随部队转战南北,也算是为中国革命做出了贡献。

全国解放后,部队精简整编,爷爷主动要求复员回乡务农。年成立人民公社后,爷爷开始担任生产队会计,十几年的时间,白天下地劳动,夜晚整理账目,兢兢业业,没有发生一笔差错账目,没占公家丁点儿便宜。1964年父亲中学毕业接了爷爷的班,继续担任生产队会计,我想这应该是社队对爷爷人品和工作业绩的最大信任、褒奖。

爷爷战争年代和复员回乡后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相信战争年代会有很多故事,可是小时候从没听他讲过。不知是否因为他笃信基督教,把过去的事情都看得很淡,把一切都看作是上帝的安排,无论光荣自豪,还是失败委屈,都是上帝的安排,于人来说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坚贞信基督

上世纪五十年代年,爷爷奶奶皈依了基督教。我不记得他们是因着什么样的缘由信仰基督教的。但是我知道,从此他们过上了有信仰、有追求、有盼望的生活,找到了人生目标,确立了人生的正确道路。

但是,这条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平坦大道,这条路有风有雨、很苦很难。可是爷爷奶奶风雨无阻,无怨无悔地走了数十年,用他们的一言一行证明了自己对基督的虔诚。

爷爷奶奶信仰基督教后不久,就开始了十年浩劫,人民自由信仰宗教的权利遭到践踏,教会、教徒都受到了无情迫害。爷爷也被扣上了反动会道门头子的帽子。可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批判迫害,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不信耶稣了。不能公开聚会做礼拜,就偷偷地搞地下聚会;不能到外村聚会就在家里礼拜。一直坚持到文革结束,国家政治生活逐渐正常,信徒重新获得了宗教信仰的自由。对爷爷来讲这无疑是一次更大更彻底的解放。

信仰基督教,要求教徒每个星期天到教会聚会做礼拜。农村人星期天不休息。当年生产队集体劳动时,爷爷想去做礼拜是很难请假的。为了能请半天假,他常常要起早贪黑比别人多付出很多劳动。实行生产责任制后,不用请假了,为了不误农时,他也是把两天的活并作一天干,挤出时间去做礼拜。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每天的生活基本上是早上四五点钟起床,跪在床上祷告大半个小时,天不太亮就下地干活,七八点钟回家吃完早饭再下地,晚饭后读经、抄书、唱诗歌、祷告,到晚上十点左右睡觉。

爷爷夜里祷告的时候,常常被圣灵充满,不由自主地痛哭流涕,嘴里发出不同节奏的“a ba ba ba ba ……”的声音。小时候听到他那样会感到很害怕。长大后,研究比较各种宗教、气功的修炼方法,感到这类似于进入了一种气功状态,是灵魂和身体修炼到了一种高级境界后不自觉的反应。是一种积极的良性反应,通过流泪可以释放出人体内的各种毒素和心灵中的负面情绪,促进人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所以,每次这样的祷告结束后,爷爷的脸上都会洋溢出一种幸福满足和快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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