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同治十四年暮春三月,曾祖父出生在沂山脚下一家普通的贫苦人家,排行老大。他经历了同治、光绪、宣统三帝,穿越了民国,见证了新中国的诞生。
每当提起我的曾祖父,村里的年长者无不交口称赞,而关于他的故事,通过我的祖父、父亲及众乡邻的传述,牢牢印在我年幼的记忆中,二十载后,仍然回荡在耳畔,清晰如昨??
路见不平
曾祖父年轻的时候,常常打报不平,为此,名扬十里八乡。有一次,曾祖父受本村地主的雇佣,运粮食到集市上。那时,到集市必须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最好的运输工具就是木制推车,一般能装四百斤,赶集上店的,村人大都用牲口拉车,有时也有两个人在前面拽的。伴随浩浩荡荡的车队,曾祖父独自一人一车,冲在最前头,把队伍远远甩在后面,在山顶休息了好大一阵,后面的人才陆续喘着粗气爬上来,一个劲地直叫娘。集市就在山下,人群黑压压的,依稀听见叫卖声。开始下山了,拉车的人则改成在后面拽,说说笑笑,却也小心翼翼,以免掉进路边的山沟里。曾祖父还是走在最前头,再拐过一个坡就到大集了,前面隐约传来老太太呜呜的哭泣声和老年男子的求情声。循声望去,在路边围了半圈人,小声议论着什么。曾祖父把车支好,一打听,原来是一对老农夫妇在下山的时候,因木推车失灵控制不住而把当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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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地主家的狗轧死了,地主崽子和狗腿子家丁非要老农夫妇赔偿,扬言非9000块钱不放人。“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赔你个本钱,300块、200块的就行了。”曾祖父好说道。“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得轻巧,我家的狗被他轧了,没个万儿八千的,没门~”地主崽子嚷道。“是呀,把东西毁了就得赔,况且,这是老爷家的狗呢~”狗腿子附和着。“难道你家的狗是金子做的,张口万儿八千,闭口万儿八千的,再说了,这个地方确实难走,一不经意就出事。”曾祖父辩解到。“是呀,是呀~”曾祖父的发言引来一片附和。“老石,要是你推着这车就好了”同来的老田说道。地主崽子忍不住打量起我曾祖父来,“要是你能把你的车倒拔三步,非但我家的狗不让他赔了,我另给你300块钱,若办不到,照赔不误”,地主崽子对着我曾祖父嚷道。“此话当真,”“当真,谁反悔谁是狗娘养的~”“无凭无据,谁能做证,”有好事者大声喊道。“对,立个字据~”狗腿子叫道。“来、来、来,这里有笔和纸~”人群中闪出一药房先生,只一会儿字据就写好了。“兹有??,无故把狗轧死,局外人石某若能把推车倒拔三步,张某非但不让赔狗钱,另送300块给石某,空口无凭,立此为证。中华民国贰拾贰年拾壹月捌日”。双方按下手印。大家伙都替我曾祖父捏把汗,曾祖父慢慢把车拾起,往下走了四五步,停了下来。“开始~”药房先生发出号令。“一步?两步?三步??”,曾祖父一连倒拔了六步,吓的地主崽子目瞪口呆,乖乖拿出300块钱,灰溜溜地走了,人群发出一阵喝彩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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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们,干什么事情都讲个情分面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这300块钱,我分文不取,在场的有个份,中人20块,其余每人10块。”人群又爆发出更高的喝彩声。发完钱后,还剩50块,曾祖父全部交给了泪眼涟涟的老农夫妇。
虎口脱险
20世纪30年代的旧中国,贫穷的乡亲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自然灾害频频发生,饥荒威胁着善良的乡邻,强盗、土匪乘势而起。村民为了养家糊口就结伙到百里外的潍坊给地主扛活(做工),到潍坊需经一段茂密松林覆盖的崎岖山路,那里狼群出没,土匪更是常客,步行于阴森恐怖的连绵松林中,四五个人都感到害怕。一般来说,抗活后的两三个月才能去领回工钱。这年又到了领工钱的日子,同往常一样,曾祖父约了一个伙伴,换上破衣裳去领工钱,我不知道曾祖父经过多少次讨价还价,据理力争,才讨回工钱,安全的把钱带回家却还是个大难题。为掩人耳目,曾祖父买了一个砂壶(一种陶制的烧水器具),一大串红辣椒。把辣椒覆盖在银元上。落日的余辉里,那阴森的小路更加恐怖,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赶,一切都那么寂静,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突然,前面晃动出一个人影,接着第二个?总共出来九个,有的拿者石块,有的拎着砍刀,有的提着棍棒,为首者一身酒气、满脸横肉,完了,遇上劫匪,真想扔下砂壶逃命,不行,扔了钱逃走就没法跟村民交代,说什么也不能扔,硬着头皮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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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干什么的,”一声断喝,土匪二头子发话了。“长官,俺是走亲戚的,没带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砂壶椒子”。曾祖父哆嗦着把砂壶放在地上,为了不引起土匪的注意,紧盯着二头子的脸。上来两个土匪把曾祖父和同伴全身搜了个遍,一文钱也没有。“长官,要不给您这个砂壶燎水(烧水)喝,给您这椒子炒菜吃。”“去、去、去,谁稀罕你的烂东西,两个叫化子,快走,别影响我们的生意”,大头子发话了。曾祖父忙不迭地拎起砂壶与同伴迅速的离开是非之地,一场惊险化为平安。
夜斗二狼
20世纪50年代初期,中原大地到处还有战争的痕迹,我的爷爷仍在东北同进行剿匪作战。80岁高龄的曾祖父还坚持劳动。收秋的时候便在山上搭个小棚子“看山”(收获的庄稼暂时不能运回村,有人负责晚上看护),当时人烟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稠密。曾祖父担当独自一人在刚刚收获的红薯地里看守。一个深夜,曾祖父打着灯笼,又同往常一样在地里巡视,一遍又一遍??突然,山崖下高粱地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曾祖父把灯笼调得小一些,随手放在地上,大喊一声“谁~”,话音刚落,两个黑影已经蹲在眼前二三十米处,曾祖父的头发唰地全部竖起来,头皮一阵麻似一阵,“不好,碰上狼了~”心想,“身上没有带什么防身的东西,怎么办,难道就仅仅依靠这根枣木拐杖了~”“狼是两个,怎么办,怎么办,”曾祖父的大脑在急速的运转。两狼在跟前四五米处停下来,足足有一分钟,蓦地,其中一只开始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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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绕圈子,一圈,两圈?似乎在寻找最佳攻击时机。也许是找到了,速度由快而慢,前面蹲着的狼呼得战起来,做出前冲的姿势。说时迟,那时快,曾祖父迅速地侧转身,双手高扬起枣木棍,尽力向前面的狼挥去,只听得“碰”一声,枣木棍折断了,那狼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哀鸣声,循着山梁飞窜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后面的狼惊呆了,它迅速后退几步,用尽全力气向曾祖父扑来,曾祖父急忙闪向一边,那狼猛得把嘴插到地上“嗥——”,除了半截枣木,别无他物,曾祖父奋力把那截枣木刺向狼脖子,不偏不依,正好刺中。那狼也循着刚窜跑的狼的足迹狂奔而去。为防止招致更多狼的袭击,曾祖父收拾了一下东西,一路小跑着回村汇报了情况。生产队长急忙组织了30名精壮小伙子,带上镰刀、木棍、土铳,到山上巡视,一夜无事。
第二天,放养人发现了那两狼的尸体,一只嘴巴少了大半,躺在血泊中;另一只死于水库中,身上仍然带着那截枣木。
公元1966年,在“文化大革命”前夕,享年92岁高龄的曾祖父离开他曾经为之生活和奋斗的土地,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