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秩事

王导结交众多高僧,但他对道教也不陌生,《世说新语·德行》“王长豫为人谨顺”条笺疏注引《幽明录》云:
           中书郎王长豫(王悦,字长豫)有关名。父丞相至所珍爱。遇疾转笃,丞相忧念特至,政在床上坐,不食已积日。忽为现一人,形状甚壮,著铠执刀,王问:“君是何人”?答曰:“仆是蒋侯也。公儿不佳,欲为请命,故来耳,勿复忧。”王欣喜动容。即命求食,食遂    至数升,内外咸未达所以。食毕,忽复惨然,谓王曰: “中书命尽,非可救者!”言终不见。
   蒋侯乃汉末秣陵(今南京)尉蒋子文,讨贼战死于钟山,后改称蒋山。吴孙权为之立庙,称蒋侯庙,属道教神祗,民间信奉之人颇多。王导见蒋侯之事虽不可信,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剔除此文中的神仙色彩,即可知王导对道教也同样推崇。东晋南北朝时期,原本信道后转为信佛的人很多。如郗超出自道教世家,其父郗愔“事天师道”,“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询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而郗超却虔诚奉佛,与支道林交游非浅,“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风流胜贵,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而遁常重超,以为一时之俊,甚相知赏”(《晋书》卷六十七《郗超传》)。梁武帝本道教徒,《隋书》卷三十五《经籍志》载:“武帝弱年好事,先受道法,及即位,犹自上章,朝士受道者众。”晚年虽改事佛法,但对当时的著名道土陶弘景非常尊敬,恩崇始终不衰。早在他即位以前,陶弘景已与他有过交往,当他篡齐建梁时,“弘景援引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因此,梁武帝即位后,对陶弘景“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为山中宰相”(《南史》卷七十六《陶弘景传》)。陈寅恪先生曾论证佛教徒沈约亦出自道教世家,“虽归命释迦,平生著述……皆阐明佛教之说。迨其临终之际,仍用道家上章首过之法。然则家世信仰之至深且固,不易湔除,有如是者”(参见陈寅恪《天师道与滨海地域之关系》,《金明馆丛稿初编》第3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琅琊王氏本天师道世家,王导很可能在过江之前就已经是道教徒了,爱子病重,他祈请于道教神仙蒋侯,正是“家世信仰之至深且固,不易湔除”的典型表现。除家世影响外,魏晋神仙道的代表人物葛洪曾长期担任王导的掾属,势必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影响。   
    另外,王导接触道教也与其政治观点有关。五斗米道的经典《老子想尔注》有扬天抑君的说法,以为“臣子不畏君父也,乃畏天神”,“既为忠孝,不欲令君父知,自嘿而行,欲蒙天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畏天则诚,为君则伪”:
           人为仁义,自当至诚,天自赏之,不至诚者,天自罚之;天察必审于人,皆知尊道畏天,仁义便至诚矣。今王政强赏之,民不复归天,见人可欺,便诈为仁义,欲求禄赏。
    天能够赏功罚过,民断不可欺天,而人道可欺,故应尊道畏天,以求天报,不必企求君恩。《老子想尔注》是张鲁所作,张鲁割据汉中,不便多讲效忠君王,便大力突出天神的权威。东晋时,门阀世族要执掌政权,也不欲让君主的权威太过张扬,因此,天师道的这种传统观点,与门阀世族利益相吻合,非常适合世族的口味,值王导大倡清静无为之际,道教无疑亦可拿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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