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父

今年六十有五,除了抽烟、喝茶、看报纸,平时没有太多的爱好,打拳、舞剑、下棋、打牌是门外汉,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为了找到一些事干,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他,退休了还要去昆山“打工”,不过这位“打工仔”的工资可真高,一个月好几千呢,你说奇怪不奇怪?家人见他年纪大了,纷纷劝他别干了,他说“再干一年就不干了”时,可到时发现他反悔了,真拿他没辙了。

  外公的烟龄已经有几十年了。年轻时,他在北京工作,那时文化生活很单调,大家下班后就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有一次,一位朋友拿出根烟来递给外公,外公觉得好奇就尝试着吸了一口,结果后来朋友们就老给他递烟,从此以后就上瘾了,他现在每天都离不开烟,一天会抽一包烟,特别在生气时抽的烟更多。唉,看来让外公戒烟永远都戒不了了。幸好他喜欢喝茶,不然的话,我们要把他送到戒烟中心了。

  说起外公喝茶,简直跟喝白开水没什么两样。别人喝茶是先看看形,再闻香,最后品尝,而且一次也只品一小口。可他呢,也不管是苦还是甜,一股脑全喝下肚去,问他感觉怎么样,他顶多三个字:“没味道。”我小时候,看着外公端着一大杯的茶在喝,就想喝一口,结果又苦又涩,赶紧吐了出来,外公却风趣地说:这是马尿,你喝不得。长大了,才知道外公喝茶是要放很多茶叶的,而且偏爱花茶,怪不得苦得很。

  外公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那就是看报纸。给他几张报纸,他会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半天不出来,有时看得入迷了,叫他吃饭他都听不见。外公还是个篮球迷,听说年轻时还是场上的主力队员。现在老了,不能上场打球了,但看球的爱好没有变,电视里只要有球赛,他几乎一场不落,什么NBA、CBA,他都喜欢,有时三更半夜还要起床看球赛。有趣的是,看着看着他就会着了迷,就像自己亲自上场一样,要是看到自己喜爱的球队打输了,他还会懊恼好长时间呢。

  外公年纪大了,应该让他享享清福了,可他对自己总是很苛刻,平时省吃俭用,对我却是有求必应。外公非常疼我,虽然在外地工作,可经常打电话询问我的学习、生活情况。我一定要好好孝敬外公,以最优异的学习成绩来报答他,为外公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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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祖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我一直不敢触碰思念祖父的那根弦,因为我知道,一旦触碰,那思念的潮水就会泛滥成灾,一寸一寸地将我淹没。

祖父在世的时候是个技艺精湛的木匠。附近的村子里谁家嫁女儿要置办嫁妆,谁家造新房要立柱上梁,谁家要添置新家具……祖父从不分活儿多活儿少,有求必应。

谁家桌角摇了,谁家蹬腿折了,谁家锅盖漏烟了,谁家砧板破了……祖父也从不推辞,三下两下帮他们修好了,从来都不收工钱。因此,在我们那一片很受大家的爱戴。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除了做木工活,家中还养蚕、种植水果……祖父总是在我们的睡梦中就开始了他一天的忙碌,几乎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每当夜幕降临,乡村变得宁静而柔美,月朗星稀,家门口的院子里,乡亲们搬着凳子陆陆续续地来了,摇着蒲扇,端着茶杯,捧着饭碗,小孩子们则三五成群或蹦着跳着,或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大家都来听祖父讲故事。

祖父的故事总也讲不完,从秦王汉武到唐宗宋祖,从岳母刺字到桃园结义,从神话传说到市井趣闻……这些故事就像走村串巷的小贩挑子里的谷塘,像杂货铺柜台里的三角包瓜子,像挑货郎担的老人手中的拨浪鼓一样吸引着我们。我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祖父虽说只念过几年私塾,却嗜书如命。在祖父的枕边有一本很厚的字典,祖父常常翻看。小时候的我对此甚是奇怪。祖父便耐心教我查字典,我似懂非懂地应着,最终也没能学会,但祖父的谆谆教导却常常在我的耳际回荡。就这样,一边查一边看,祖父读了不少医书。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伤风咳嗽,祖父就去挖点草药,煎一煎,熬一熬,竟然都治愈了。

祖父的字写得极好。那时候,街上没有对联卖,每逢春节前夕是祖父最忙碌的日子。整个村子的对联,够祖父写上十天半个月了。谁家有几扇大门,几扇小门,需要几幅对联,几个斗方,祖父一清二楚。

乡亲们买了红纸,往祖父的八仙桌上一放,等着拿对联便是,偶尔有几户因为事忙没时间买红纸的,祖父总不忘匀出纸来给他们写好,抽空给他们送去。大年廿九,家家户户都贴上祖父写的春联。粮仓上的“五谷丰登”,牲口栏里的“六畜兴旺”,灶台上的“上天呈好事,下界保平安”,至于大门上的春联,祖父往往根据每家每户的情况来写,很少有雷同的。

做米酒前蒸好的糯米饭作文https://Www.ZuoWEn8.Com/,夹好红糖,乡亲们干活回家的路上总能品尝到。做冬米糖的日子,做年糕的日子,做番薯面条的日子,做高粱烧酒的日子……祖父家总是热热闹闹,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人们品尝着,说笑着,一切都是那么祥和而又美好。

记忆中那些如花似梦的情景,眨眼就变成了回不去的过往。

十年前,八十多岁的祖父还很硬朗,我一直不曾意识到祖父也会老去,祖父的头发并未花白,祖父的脊背也不曾弯曲,在我的记忆中祖父还未曾拄过拐杖……是啊,其实我早该注意到祖父那一向整齐的发丝在暮风中有些凌乱,我早该觉察到祖父在送我们离开家的时候黯然失色的眼神,我早该看到晚风中祖父孤寂的身影已不再挺拔……

这些年,母亲心里总有疑惑,很多次欲言又止。她不明白,祖父生前最疼爱我,为什么祖父去世后我却很少提到祖父。她其实哪里懂得,我是对自己的不原谅,我不能原谅自己曾经的任性和粗心。

况且我心里一直固执地认为祖父还在世,我的脑海中曾经数度出现这样的情景:在我回老家的某个黄昏,夕阳洒遍老屋前的院子,落日的余晖下,祖父双手别在身后,站在桂花树旁,翘首以盼。我下车喊祖父,祖父听见我的喊声,嘴角和眉梢都上扬了,额前的皱纹也舒展了。我于是奔向他……

每次我总是希望自己能抓住祖父的手,挽住他的臂膀,再陪伴祖父走一走乡间的小路,再聆听一次他慈爱的教诲……然而,每次总是在我伸手的瞬间,我的祖父消失了。留下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每当这个时候,我才不得不相信我挚爱的祖父真的已经离我而去。我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温暖。于是眼泪便像决堤的洪水,在我的脸上肆虐。

祖父说不想每到清明节我们为了给他上坟而奔波劳累,因此,他的墓地就选在路边的山脚,是一个很向阳的地方,坟前的松柏是祖父亲手栽种的,如今更加显得苍翠挺秀,坟后是大片的映山红和翠竹。我每每开车经过那里,都感到祖父仍在目送我,那样慈祥,那样温暖。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想带上两盆祖父生前最爱的鲜花,捎上一盒祖父总舍不得吃要留给我们吃的糕点,做上几个以前祖父总为我们精心准备的可口的菜肴,静静地陪祖父坐一坐,聊一聊,告诉他:祖母安好,兄弟妯娌和睦,家中偶有喜事,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其实都已经在风雨中成长,一切都好。祖父也应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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