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母亲不识字,但会讲故事。讲故事在枞阳的乡间土话里并不叫作讲故事,叫“谈文”,与平时闲话家常叫作的“谈白”是相对的,望词生义,生动至极的乡间俚语。就像母亲浓浓的乡音里缓缓流淌出的一个个生动至极的小故事

  母亲讲故事,一般在两种情况下,一种是在农忙时,为了哄我们几个孩子能安静地围坐在她身边帮衬着做些手便事,例如扯棉花,剥豆子,收花生什么的。中间放着做事时放置东西的小物件,母亲和我们围成一圈。这时候的故事多以神怪猎奇类为主,是为了能高度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免我们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过早地打起瞌睡做不了事。母亲的那些故事里,既有上天入地神仙鬼怪世事轮回的,也有鸡鸣狗盗奖罚人间善恶的。这样的故事对孩子的吸引力可见一斑,母亲担心我们打瞌睡的心思真是大可以省去。但也有适得其反的时候,譬如故事情节过于生动,悬念丛生时,我们便会一致停了手,抬了头几双小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母亲,满眼的期待:怎样呢?接下来怎样呢?母亲此时似乎也忘记要提醒我们不能停手了,换作一脸的成就感,笑着、卖着关子将余下的故事续完。

  母亲光想到了我们会不会打瞌睡,想着用故事引着我们精神十足地做事。却忘记了实际上每次最先打瞌睡的一定是她——做了一天重体力的田里活,她实在太累了。而少不懂事的我们却完全沉浸在她讲的故事情节里,常常用急切的语言催促着她快快讲完全,甚至在她半睡间直接用小手将她摇醒。于是,一个个故事便在我们的期待里,母亲的强打精神里断断续续地日渐拼凑完整了。那些缓慢的旧时光,在许多年后看到木心的《从前慢》时,忽然心尖弥漫起温柔一片,眼角却莫名地湿润着。

  母亲在另一种情况下讲的故事就完整精炼多了,那大多是一些教育寓理之类的小故事,一般会出现在生活中对我们说教时。母亲的记性好,脑子转得又快,故事信手拈来寓理育人又恰到好处。如果我们懒散了,互相抵赖推诿着不想做家务时,便有母亲告诫我们要勤劳不要懒惰的小故事响于耳边;当我们长成少年渐有自己的思想主见时,母亲会未雨绸缪地讲些警示我们长大后要走正道不要投机取巧的小故事;还有许多激励我们遇事多思勤想学聪明人做事的,要懂得保护自己的故事;当然,也少不了教育我们姐妹弟弟四个要团结相亲相爱的故事……

  因为母亲的这些故事,小时候走路上学时,我的身边总少不了围着几个想听我讲故事的同学,而我的作文表达,从开始的语言流畅到后来的内容丰富生动,以及现如今的依然保有着对文字的热爱,对写作的追求,这一切追根溯源应该都是得益于我的母亲。得益于我那识不了几个字,却积极向上、知情晓理、心怀希望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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