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出生的年代正是鸦片战争时期,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家道稍微富足的曾祖父,受民间习武之风的影响,也想通过武举考试争取个进身之机。清代武举的各级考试,通常是每三年举行一次,大致分为四个等级:一是童试,在县、府进行,考中者为武秀才;二是乡试,在省城进行,考中者为武举人;三是会试,在京城进行,考中者为武进士;四是殿试(也称廷试),一般由皇帝亲自主考。会试后已取得武进士资格的,再通过殿试分出等次,共分三等,称为“三甲”。一甲是前三名,头名是武状元;二名是武榜眼;三名是武探花。二甲十多名,获“赐武进士出身”资格。二甲以下的都属三甲,获“赐同武进士出身”资格。并从武状元到武进士分别授予正三品到从五品不等品阶的官职。而考中武举人者,就可以到兵部注册,由兵部依据个人成绩分三等授予武职。我的曾祖父先是通过了童试考中了武秀才,然后到省城开封的河南贡院(现河南大学所在地)参加河南省乡试。乡试考试办法分一、二、三场进行,第一、二场考试弓马技勇,称为“外场”,第三场考试策论武经,称为“内场”。第一场考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枝,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跑马射箭,三箭中靶者为合格,达不到三箭者不准再参加第二场考试。我的曾祖父策马搭弓,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第二场考试歩射、技勇,这主要测试的是膂力,一共三项,先是头顶拉硬弓,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另备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应试者弓号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其次是舞大刀,刀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试刀者应完成左右闯刀过项、前后胸舞花等动作,刀号自选,一次完成为准。最后是拿石礩子,即专为考试而备的石块,长方形,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并不深。也分为三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考场内还备有三百斤以上的出号石礩。应试者石号自选,要求将石礩提至胸腹之间,再借助腹力将石礩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叫做“献印”,一次完成为合格。凡参加考试者,弓、刀、石三项必须有两项为头号和二号成绩,三号成绩超过两项者为不合格,就不能再参加第三场的策论武经考试了。曾祖父年轻时很少能来开封,到了省城之后,他看啥都觉得稀奇,再加上年轻好胜,没有临场考试的经验,就在参加考试之前,他还去游览了龙亭,攀登了铁塔,耗费了大量体力。在参加第二场弓、刀、石的考试时,曾祖父在完成了头顶拉硬弓、舞大刀两项之后,勉强把石礩(zhì)子提到了胸前,却再也没有力气将二、三百斤重的石礩左右翻动了。这样,他就失去了参加策论武经考试的资格。
石锁功是中华武术中流传久远的传统功法。相传石锁起源于唐代军营,士兵常用石锁、石担子等锻炼身体,后流传于民间,演变为一项集力量、技巧、健身于一体的传统竞技项目。曾祖父出生时的道光年间,正是石锁功在社会上兴盛之时,那时候,不少年轻人都把能在闲暇之余撂几把石锁当作时尚。立志要通过习武争取进身之机的曾祖父,从小就坚持习练石锁,并且很快掌握了练石锁的一甩、二拧、三抛接的诀窍,二三十斤重的石锁被他玩得上下翻飞,有时一松手就能抛出四五米高,并能稳稳接住。乡试落榜之后,曾祖父并没有因此放弃练功,而是把它当作强身健体的重要途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即便到了花甲之年,他还坚持每天要撂上几把石锁。小时候听我的母亲讲,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她来到我们家时,还亲眼见到过曾祖父练功时用过的一对石锁。
据有关史料记载,豫北地区从清嘉庆后期的白莲教起义到抗日战争结束之时的一百五十多年间,一直饱受着匪兵之扰,再加上面临着黄河、卫河、沁河的河水之患,从清咸丰年间开始,有条件的村庄就逐渐修筑起寨墙作为防御匪兵和抵御洪水之用。我的老家小店也在那个时候围村筑起了寨墙。今年三月份才去世的小姑姑曾对我说(小姑姑一岁时曾祖父才去世),曾祖父不但为人厚道,乐善好施,而且善于管理,富有胆略,加之武秀才的出身,在村里享有极高的威望,老家决定修筑寨墙时,被小店四街共推为寨主。在修寨时,他从选定寨址、筹集资金、募集人力、直到督促工程都精心策划、精心组织、精心施工,不仅深得乡人的信赖,而且在十里八村都赢得了极好的名声,以至于在他过世一、二十年后,别人听说是小店张岱的后代都会高看几分。寨墙筑好后,每遇有兵匪之扰,曾祖父都身先士卒,亲自组织乡勇据寨防守,从而保障了众乡亲的生命财产安全。平时,他认真看护着寨墙上的一草一木,几乎每天都要上寨巡察,有时骑马,有时徒步,既便到了清朝后期老家周围大多数村寨的寨墙逐渐荒废,他都没有懈怠过,仍然对有损寨墙、寨门等设施的行为及时给予制止,对发现破损的地方及时组织人力维护,使得我们村近三千米的寨墙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依然发挥着防御和抵抗洪水侵袭的功能。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老家的寨墙虽然年久失修,坍塌严重,但整体结构依然清晰可见。在此之后,生产队和村民积肥、垫地开始从寨墙上取土,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人口的增长,寨墙又被平入寨内的水坑变成了宅基地。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由我的曾祖父悉心修筑和管理了几十年的小店古寨墙,已经只剩下西门外北边不到百十米快要填满淤泥和垃圾的寨壕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