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家谱这东西,起于一家兴盛之时,即如北宋眉山苏氏一门三学士,就重开了魏晋谱牒之风,算是引领了宋代修谱潮流。但经逢乱世兵马饥寒,谁还管这个,民国的时候,散落的地方志与谱系,丢了烧了不知有多少,日本人感兴趣,一个铜子儿,买摞得文明棍高那么一堆。由此,时兴修家谱了,也算是件好事。

  

然而家谱岂是随随便便修的,一家的兴衰荣辱,颠沛流离,都系在一张纸,一本小册子上,一个人不过是一个小小枝杈,长在一个拥挤的辈分上。岁月变迁,如果有幸保存,这将是我们今生今世的证据。家谱,不仅是一本记录。

  

家谱后面,有一个坚实稳固,可亲可敬的社会共同体,以血缘为纽带,既有宗法的严苛,又有骨肉的柔情。它供给我们生存在这天地之间莫大的安全感,它教会我们立身做人,教我们礼义廉耻,它的威严自是纲纪,它的厚重却有悲悯,它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的源泉,我们走到哪里都信任依赖的地方。

  

它,又在哪里呢?没有这样一个文化共同体,没有这样一个稳固的体系,谱,如何修?祠,如何建?连同那遵遵循循的家规家训一并无从谈起。这,恐怕就是我们如今遭遇的难状了。三口之家,五口之家,终于无法满足我们对家的期盼,家不仅要烟火温暖,还要有坚实力量,足以支撑我们昂首阔步走遍四方,带给我们骨子里的自信与丰足,由此,看见再多风雨交迫,面对多少人情冷暖,至少,心不会薄凉。

  

人们努力地,努力地寻找,就是为了这样一种安全感啊。有国才有家,可如今国富民强,家似乎还没有建立起来。内心的萧瑟,像一条漆黑的走廊,时不时侵袭过阵阵的穿堂风。我们就这样携带着内心的伤口,流离在大街小巷。

  

“此心安处是吾乡”,给我一片心安,那是医我的良药。

  

我要的并不多,只希望在纷繁变换中,有一群人可以紧紧抓住,相携与共,有一套亲切又庄严的法令通行无碍,有一本薄薄小册,用墨迹镌刻我们的名字。

  

就好。

  

它或许有缺陷,或许有糟粕,或许在现下难以企及,但我,我们都想要它,要归属于它。

它是根,是见证,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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