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倪氏家规》
古谱原有家规遗训严明、详至,近来修集,惟载学政公旧序一篇,而遗其条教,大失前贤贻谋至意。今查古本,略其文,撮其要,分类而列序之,句读犁然,以便披贤自省,兼舆族众常看常说之,夫不教而善者少,教而后善者多,故治家立训。
门内父母立教,教者必以正,毋偏私,毋护短,毋姑息,毋骄纵。儿女士农工商,必有执业,儿成立,宜均平析爨,免日后纷争。女幼亦可教以孝经、论语、女训诸书,使知礼法,长须嫁勿论财。
人子事亲者,竭力承欢,先意将顺,毋疾言倨色,毋忧愁忿怒,自不称老,不言劳苦贫病,讳亲之恶,怡声熟谏,亲之过必改,而止事不敢专,有善事不及告亦可专为出必告反必面亲,老不远游,游必有方,不越界定省,问侍必躬亲勿怠,毋私蓄,自置饮食,父母疾痛求医尝药不离卧榻,而抚摩之,不理他事,命之行即行,止则止,同其好恶,推而广之。
夫妇主恩,和顺吉,闺门严整,宴眠早起,夫促纺绩,妇助耕作,家庭洁静。
兄弟主义以礼让为本,让有馀千金,一介争不足,一介千金,兄爱弟恭、异母幼弟,视若同胞,千金可置产业,万金难买兄弟。
宗族乡党,当敬老慈幼,尊贤让能,恤孤哀寡,赒贫乏扶困,急患难,恕以待愚,不肖而教之,相助为善,息争讼愤,毋为贵欺凌贫贱。
亲戚以情义合,弗讨便宜,弗趋富弃贫,厚道可久,毋优克欺,乞贷结亲不以势利,不以贫薄悔诺,常怀故旧,不以小过小怨,弃之贫不责以礼,富贵不骄,恤其贫病,急其患难,和其争讼,毋因事渔其利,欺诈负恩,轻忽者绝之,来而不往非礼也,周急莫继富家,贫贱附富贵者,困而辱终无益。
朋友以道义合,亲贤尊师,会文虚已,毋亵狎,毋挟己长,规过责善,诺不轻言,必践知己,通财贫不责偿,待亲戚贫富一体。
立身自立,自重自爱,不欺人,不受人欺,不侮人,不受人侮,己过喜人说改过,务实事,事存善心,淡约宁静,安贫守分,不暗损害人,正直直须斟酌,厚自责,外圆内方惜福。
处世信实谦和,行礼貌,洒扫门庭洁而丰,待客道人善劝人,善舆人共行,善隐人恶,阻人为恶,毋当恶,宽以容人避凶人。
杂仪
古人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故凡为家长者,必先推己及人,秉公持正,别尊卑之等严,内外之防,以礼律身,以恩御下,其视一家之,老幼奴仆,不啻若一身之手足,腹心饥而食之,寒而衣之,孤而恤之,病而医之,劳者慰之,危者安之,善者喜之,毋疏其亲,毋怠其众,毋察察而明,母昏昏而暗。勿为姑息之仁,勿纵骄奢之子,勿拙壑而附丘,勿舍本而治末,然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而家可齐矣。
人子之事亲也,难志为养口体,次之是以德於无声视形,虽造次颠沛之,顷亦不废,其定省温清之,礼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方,所习必有业,居不主奥,坐不当厅,行不正道,立不中门,不问不敢对,不命不敢坐,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家事不得专恒,言不称老,爱其所爱,敬其所敬,不计赀财而伤父母之心,不从妻子而违父母之命,可谓孝矣。
子妇有父母舅姑在上,不得私受姻亲盒礼,及於私室烹饪自颐,如有患病生产者不拘此例。
父母有疾,无故不改离则,行不翔,言不惰,不御琴瑟,不赴宴游,笑不至哂,怒不至詈,食肉不至变味,饮酒不至变貌,舍置馀事专以迎医,检方合药为务,其进汤药,必亲调而先尝之,以防有害,病愈如初。
父母有过,必当下气柔声几谏之,不听则当起敬,起孝委曲,开陈虽至,挞而不怨,号泣随之,必待其改而后已,庶几不便父母陷於不义之地也。 卑幼之见尊长也,坐必起立,必旁行,必后对,必名有事则口,服劳诃责,则当俯受,不得并行,不得连坐,不得进而抗拒,不得退而讥讪,如有侮慢不恭,敢於犯上者,姑责之,责之不悛,告其父母,父母不惩,则禀诸家长,拿至公堂共责之。
尊长之於卑幼也,少则抚恤之,长则教训之,贤则奖劝之,愚则启迪之,不挟分以自尊,不恃大而凌小,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辨说而必然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斯可谓之贤父兄矣。
世间最难得者兄弟,故兄待弟当友,弟事兄当恭,不以财利之末,伤其手足之情,不以分爨之,故失其同胞之义,诗云,式相好矣,无相尤矣,兄弟之谓也。
子弟长成,婚姻既毕,宜早分居,使各就业。庶几不致伤恩失义。古人有见於此,壮则授之以产,所以兄弟怡怡,始终如一,后世慕尚义之名,有数世同居,千指共食者,求之唐虞三代皆无是也。
子孙之事祖父母,也当以孝顺为本,子侄之事伯叔父,也当以恭敬为先,大功而下,缌麻以上,诸父姆姑及从堂昆弟姊妹皆宜爱敬亲睦,各尽其当然之礼,不可视为途人薄其所厚,而失亲,亲之义也。
夫妇居室人之大伦,不可不慎也,须要相敬如宾,恩礼不失,但多溺於衽席之爱,易至亵狎,是以千舆外事,反禁其夫,以至上下不和,闺门扬丑,其祸可胜言哉。
诸妇在家,专习女工及主中馈,奉舅姑以孝,事丈夫以礼,待妯娌以和,畜卑妾以恩,无故不出中门,无独不得夜行,无主不得留客,无子不得令男仆,毋冶容,毋袒裼,毋遗送,毋干求庶几,无惭德矣。
父母分产,不拘多寡,务宜明书斗约,使诸子无得私议,所谓父母天地心,大小无厚薄者也,盖人之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故均夫贫,和无寡,安无倾。 子孙或有迭遭变故,而能守义安贫者,宗族间宜赒之,或有因公受害而致事,枉情冤者,宗族间必济之,倘有众事费用,亦当量情处置。
弟子毋得惑於邪说,受录持斋,诵经奉佛,及请巫治病立人,送星等项,悉皆妖罔之事,盖命禀於天,天其可欺乎。
子孙繁衍,虽云艺术俱全,或耕或读,或卖或商,或劳心或劳力,自有本分,生涯富而可求也,纵使贫窘之极,亦毋妄作非为,自取罪戾,舆夫门胥隶卒,出入衙门,僧道、娼优,甘心下贱,若此等辈,大为吾族之耻。
族内有豪强贪暴,肆恶於众者,皆宜委曲以劝之,劝之不改,则宜检举以惩之,盖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易云履校灭趾无咎。
朋友五伦之一,以其道义相勉也,果有道义当亲之,终身苟无道义而徒,以势利酒席相舆者,子孙弗舆之交可也,故曰毋友不如己者,以其有损也。
子孙有出仕者,务要奉公勤政,实心为国,实心为民,如有不忠不爱,而以脏酷闻者,非吾家之子孙也。
子孙有贵显者,不得加於宗族乡党,不许纵容子弟仆从,在外生事害民,而其处宗党也,但以名分,不可因其富贵而加厚,因其贫贱而加薄也。
子孙於日食月食之,朝不可设宴延宾而为乐事。
奉延宾客,惟在礼敬,不宜肴馔太丰,猖狂痛饮,以致失仪败度,及呼娼妇入席,怙惑子弟心志。
处邻佑乡,曲惟在谦和,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不可恃己之势,以自强克人之财以自利,谋人之产以自丰,纵使尔欲既遂,他人何辜贻怒,造物家道弗延,虽使横逆数加,亦当喻之以理,切不可勇斗,狠必不得已,诉之於官,犹得以辩其是非,若命名曲直既明,即已不可求胜於人,易云中讼吉,终讼凶言,其不可久也。
男子非有疾昼不居於内,非致斋夜不宿於外。
岳父受女婿拜,母舅受外甥拜皆立而扶之,如受恩未深者可答二礼,若外孙则立而受之可也。
子孙不许赌博,不许宿娼,不许游侠,违者重治之。
奴仆当有恩以扶之,有威以制之,忠信可托者重其禄,能干家事者次之,专务欺诈弄权犯上者逐之。
衣食以备饥寒,不过取其饱暖而已,故曰士志於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舆议也,岂以华丽为哉。
延师傅,在家闲人不得到馆对坐偶语,以妨功课,亦不许子弟陪出看戏舆夫博奕游玩等事。
子弟为学,不可徒习文艺,必先教以存心,圣贤千言万语,不过欲人存心而已,存心即是养性至命,凡所谓诚正修齐治乎之道,不外是矣,只此存心二字世人尚不能尽,又要添上许多工夫,如何做得,是以道愈远而愈晦矣,盖心一不好是血气用事,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之发,皆不得其正心,有则理明,而几蜜,气定而神清,自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是强制之也,人心本体原是员神不滞活泼泼的,故既曰操则存,又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方是实学是以戒愤乎,其所不规者,慎此也恐惧乎,其所不闻者惧此也,孟子所谓求放心,阳明所谓致良知皆此存心之学也,能存其心则穷,而独善其身达而兼善天下自无所处而不当矣。
几起造房屋必用排柚实柱,壮固坚牢,不可叠升架斗,雕木椿花,及用裘门栋桶钻栋偷等式,亦不得似官厅庙宇多作台榭亭观,其木料纯用杉樟最为长久之计,虽造坟庵由铺亦必择其可以安身之地,故虽富贵之家,不出数代,多有子孙移居之者,苟不择地其祸可胜言哉。
岁旦一家男妇俱夙兴,男子先齐至公堂,拜天地,乃参家庙,退后妇人亦齐至,参庙事毕,齐登堂贺岁,男妇先拜父母舅姑,皆立而受之,次拜亲伯叔父,但还揖而已,次拜亲仍叔姆,亦还万福而已,外此而从堂伯叔,则妇人不必见兄弟对拜,夫妇入房亦对拜,亲嫂叔伯弟妇见亦再拜,免见则已。
族内伯叔兄长,背后亦当称之,不得道其名讳。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君子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故日进於高明之地、小人以小善为无,尽而弗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故日流於污下之辈,性相近也,习相远耳,子孙能於善恶二字早辩之,则舜之分,圣狂之路,便见明白矣。
天有时,地有利,是以高黍下稻,各相其宜,耕耘者莫辞胼胝之劳,收获者不致狼戾之耗,量入为出,谨身节用,以为仰事俯育之,贵则无不得所者矣。 器用宜从俭约,不可饰以金玉,争奇竞巧,最为诲盗之,故圣人制器,倘象以为民生之计,未当作无益以害有益也,夫何玉杯象箸,自召吊民伐罪之,师金铺壁,当酿成亡国灭身之祸,子孙好玩器者,可不猛省於斯乎。
鸡豚猫犬鸭牛羊等畜,人家所不可无者也,自宜养之,以充庖厨之用,以供宾客之需,老者食用,可以无饥矣。至於鹘鹦鹉等禽,好闻败事,鹿兔猿猴等兽,狼子野心,养之果何益乎?
风水之说不必拘泥,必存天理者,然后可以得地理也,纵有吉地佳城或设谋以夺之,或截脉以葬之,损人利己则丧善欺天矣,天其肯佑之乎,此也谓地吉而葬多凶,终无一发者也,尝见人有盗他人之墩而葬之者,若有地理阴灵,必殛之矣,岂能庇生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