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限的童年记忆里,是没有爸爸这个角色的,他就像是一个客人,每到春节的时候,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就是香蕉苹果之类的带给我们孩子吃的零食。也许是从北京到内蒙古的火车只有一趟时间,每次爸爸回来都是在夕阳快下山的时候,从日暮中走过来的身影虽然伟岸,但总觉得有一种悲壮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不是惊喜,而是淡淡的忧伤,因为大多数的时候,虽然爸爸强装精神,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辛酸的落魄感,穿着廉价西装的他,并不想看起来那么阳刚自信。
也许是女孩子心思多,胡乱细腻,但毕竟父女情深,不到一会儿,我们就会一家人兴高采烈的坐在热炕头上,围在一起,等着爸爸从他的大布包里变出各种好吃的还玩儿的。其实,好吃的还算是有些的,但好玩儿的,多数时候都是什么镐头铁锨之类的农用工具,毕竟家里用得上,外面攒下的就全拿回来了。
家里面有一个惯例,就是每次爸爸回来的那天晚上,都会给每个孩子两块钱,然后爸爸自己留两百左右的私房钱,再然后,从兜里拿出来的那叠厚厚的钱就全部进入妈妈的手中,往往这个时候妈妈是最快乐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乐滋滋的一张一张的数着钱。三个小孩子围着妈妈,一起一、二、三的大声数着,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妈妈会神经兮兮左顾右盼的看看外面的动静,示意我们隔墙有耳,小点儿声。于是,我们悄悄的数着,四十五、四十六……爸爸乐呵呵的看着我们,什么也不说。数完钱,妈妈是兴奋的,她开心的询问着爸爸这一年的生活趣闻,这个时候,爸爸就开启了他一年中最得意的演讲,讲北京人爱吃毛蛋,就是那种在鸡蛋壳里孵出毛的小鸡,煮熟了之后整个吃掉;然后讲他们六十多岁的老板包养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哈尔滨长的贼漂亮的女孩儿;还有他们河北工友的老婆跟别人跑了这类让人兴趣十足的话题,妈妈睁大了小眼睛津津有味的听着,虽然有些东西我们不太懂,但是有我们这些耐心认真的小观众,爸爸的演讲会持续好几个小时,直到大家实在困得不行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