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度过了少年时代,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母亲的娘家是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十几户家人家,都姓姜。母亲6岁外婆死啦.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一直不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32岁啊。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大哥与我。我是“老”女儿。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岁,大姐结婚我才12岁
由大姐与二姐支撑家庭来推断,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大姐一直在公社当干部。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因为父亲在外又与其它女人生个女孩和我同岁
兄妹五个,全仗母亲独立抚养了。父亲经常带外面女人回家睡觉.母亲还得忍受那女人跟我们一块儿住,那女人的脾气极坏。在我的记忆中,白天,母亲洗衣服,做饭.下田干农活. 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五个孩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实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铜活久以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二姐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于改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