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曾祖父的名字,但再往上就不知道了。我的曾祖父生于清朝末年,原来可能是农民,清朝灭亡北洋政府主政、军阀混战时期投军到冯玉祥麾下,(我们省的人为什么投到冯军我一直想不明白),到什么军阶不详,只知道管着几百人,军旅生涯的结束是因为对日作战时负伤。负的什么伤呢?据说,他带领的队伍在一次人数占优的情况下,与日军白刃战取得了优势,日军虽然拼刺刀技术扎实,但俗话说双拳难敌N手,眼看这小股日军要被全歼,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另一批鬼子掷弹筒发射的炮弹。原来鬼子是不顾战场上还有自己人的。我曾祖父不幸被日军炮弹的弹片削掉了下巴骨。(因此,我是个坚决的仇日主义者。)但他老人家命大,加上抢救及时,竟然从这种致命伤下活了过来。但终生不能说话,且影响吃饭的吞咽。冯玉祥仗义,给伤残退伍的手下士兵都发一定的抚恤银钱,我曾祖父拿着这当本钱去四川做生意,辛苦攒了几根金条还乡,买地建房,准备过小康生活。因为伤残,他没有卷入解放战争,这也算因祸得福。农民的理想,自古以来就是康乐富足,成为地主。但解放后的气候推翻了几千年的逻辑。接下来的反右运动和文革,我的家族就被整惨了。但我曾祖父坚韧,虽然参加过国军但并未参加对共军的战争,还好挺了过来。人生真是无常。我曾祖父就这样失去了辛苦一辈子挣来的一切财产,到晚年,靠在县城里拉水车和我祖父、二爷爷的供养,竟拖着残躯活了八十多岁。我祖父学习很聪明努力,若不是“家庭成分”问题,恐怕早当上我们县的财政局长,但因为清廉,收入也仅仅够养活一家老小的。我在七岁以前见过曾祖父他老人家,但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不会说话,下巴上裹着一些布条。一见我就很高兴的无声地笑,见到自己第一个重孙子很开心,开心的表示就是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想说话却说不出来。那时候太小不懂事,觉得可怕,一见他就想躲。现在想想,实在心酸。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多和曾祖父多呆一些时间。总结一下,他是一位坚强而命运多舛的人,人生有点卑微也有些传奇色彩。我还知道我外曾祖父和曾外祖父的名字,他们也都生于清末。曾外祖父,指的是父亲的外祖父,外曾祖父,指的是母亲的祖父。我曾外祖父比较高寿,老辈人中我与他相处最多。他是我们县的一个很有名的人。在书法圈里面很有名。主要研究的是欧阳询的欧体,以欧体为本,研习其他流派。受他老人家影响,他们家族和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写欧体楷书。我虽然是画画的,要我拿起毛笔来,我只会写楷书,行草隶篆全不会,而且只会写欧体。我的传统文化知识主要来自曾外祖父的教育和藏书。(搞油画的人也不要求书法造诣太高)他一辈子波澜不惊,属于平民百姓。但因为书法而在全县广受尊敬,一辈子活的也不错。我外曾祖父,不知怎么说他好。他是南京总统府的一个秘书,解放那年抛弃家眷逃到台湾,从此再无联系,他的人生经历或许更有传奇色彩,但恩断义绝,无从得知。总之,我家的老辈人的种种命运,是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命运的缩影。由于父亲和母亲的祖父都是国军那边的,阶级成分高,我们家族在文GAY期间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我自认为属于基因比较优秀,但由于历史原因,无法从家族得到荫佑,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今天。也算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