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去世近三十年了,他的模样,我已记不清。因为小叔家新起了楼房,曾经摆在小叔堂屋里的祖父遗像也不见了,据说是搬到我家那间数十年不住人的老屋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有太多的事情,祖父被提起的频率越来越低,关于他不多的记忆还有一帧格外深刻的画面,那就是他坐在我家的电视机前打瞌睡,父亲不停地催促着,“二爷,您去睡吧”。祖父嘴里应着,却还是坐在那儿摇晃着。 听上一辈人说祖父的祖父是做棉花生意的,却不想发了两次大火,从此家道中落。到祖父这代时,家贫如洗,祖父约八岁时,双亲双亡,是已出嫁的长姐抚养长大。因此姑祖母是父亲一辈们十分尊敬的长辈,祖父过世后,他们对姑祖母一如既往的敬重。姑祖母是十分要强的人,一大家子全由她支撑,可祖父的个性完全相反,行事温吞不说,做事十分马虎,经常惹笑话。这样一个人,却娶了个性类似姑祖母的祖母,也许是惺惺相惜,祖母与姑祖母关系特别好,好似亲姐妹。 记得祖父去世后,有一年姑祖母来家里小住,于是问起祖父年轻时是不是烤火不小心把裤子烧坏了怕祖母骂,跑去姑祖母家。姑祖母无法,只得找块颜色类似的布补起来。姑祖母笑笑,说是啊,补好了也逃不过你姥妈的眼睛啊,她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看不出来,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要跟他计较,早就被气死了,老干些糊涂事。说起糊涂事,祖父最有名的大概就是在晒谷场赶着牛拖石碾碾谷子,不当心碾死了一只鸡。祖父偷偷摸摸地把鸡拿回家让祖母不吱声,祖母仔细一看,却是自家的一只生蛋母鸡,生了一顿气后做成了下饭菜。类似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听了一两桩,一件就是盛夏里,祖母让祖父去姑妈家挑猪崽,一再嘱咐不要吃饭喝酒,一定要趁着天还未热起来回家。谁知祖父一见酒就忘了事,吃饱喝足后挑着一担子猪崽走在毒辣的夏日正午,一会儿猪崽就发烫了。祖父想着给它们降温,一个个拎着去河水中泡了泡,等回到家,猪崽全死了。自然,祖母又免不了生气发火。
随着老一辈的人逐渐离去,关于这些故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再会被人提起。祖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相信在父亲他们的记忆当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祖父到底是不是故事中的那样不中用?他的一生不应该就是这么几个看似滑稽的笑话,他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关于他不多的回忆中,我还记得他送给我和弟弟的玩具,用竹子做的蛇,吐着红信子,那时我五岁,他去世的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