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

  1966年冬季,为了交流文化大革命经验进行全国性大串联。

  我们学校一批抛头露面,大喊大叫的老师和学生得到重视,可以安排在头几批去串联。

  我属于不积极分子,和一些出身成分不好的老师和学生是最后一去串联。

  串联期间,全国各地都设有红卫兵接待站。我们学生是毛主席的客人。谁都不敢得罪红卫兵,交通吃饭住宿全部免费,到接待站,随时都有热茶热水。

  串联时,一般人不带自用衣服、粮票、钱币。我母亲关心我,给我一点钱。

  我那一批先到福州,安排我们参观福州灯泡厂等几个地方。第一次看见师傅铁管从火炉里拿出烧软的玻璃,嘴巴对铁管边吹气,边转动。一会儿灯泡就成型了,稍冷却时,轻轻一砸,一个灯泡初完成了。

  红卫兵人数很多。城里的公交车不够使用,增加用卡车,在车厢两边加装坐椅,中间头顶焊几排钢管,站的人用手抓住,车厢后面加焊铁梯,方便人员上下。

  厕所用草席围起来,留男女进出口,就地挖坑,上搭两块木板,就算是“茅坑”了。

  我们在福州玩了几天,听说可以去南京,我们便上火车往北走。每过一站,都会上来一些人。火车到站时,车门是不开的,红卫兵都是从车窗进去。后面的人把前面的人推上去,进去的人再把下面的人拉上去。

  车厢越来越挤,二人的座位坐三个人,三人的座位坐四五个人。过道挤满了人,座位底下有人躺在里面,行李架上也躺着人,有时厕所还站着人。要想走动非常困难。

  我是始发站上车,有座位。到南京时,大家都不下车,因为这趟火车是去北京,所以我们有机会到北京。

  南京往北要过长江,那时南京长江大桥正在建设中。

  火车过江把每三节车厢一组,推进专门用于火车过江的轮船上。整列火车都上船后,驶到对岸浦口码头,又三个车厢一组拉上岸,重新组装完成后,开往北方。

  从福州到北京,我坐在火车上的时间是三天四夜。由于不能走动,脚都肿起来。

  我只记得在江西某站买了五分钱的一根大油条,在南京过后的某站买个大煎饼。大站一般有开水供应,我很少喝水,在我印象里只去过两次厕所。

  经过天津时,铁路路基高出地面很多。我坐在火车上,往窗看,两旁多是单层平房。这与老家水田里,农民用于存放肥料,临时休息,躲雨用的小房子差不多。

  到北京,安排我们住在地质学院。我们睡在教室里,地面铺着草席,有暖气,很暖和。

  我们每餐发个大馒头,两片咸菜,开水自己取。我有时留点馒头放在暖气片上,第二天吃时,很酥很香。

  地质学院周围很多大学:有石油学院、航空学院、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等。

  我们在北京主要看大字报。很多人边看边抄,我是走马观花地看。写的内容都是打倒刘少奇、邓小平等一些党政主要领导、省市主要领导和各院校领导的,揭发是一些隐私,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和莫须有的罪名。那时还不敢动军队的领导人。

  我二哥在北京,住在北郊市场,离地质学院不远,我去他那里,来回多是走路。

  那时二哥和二嫂在谈恋爱。我在二哥的宿舍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二哥带我去二嫂的北京老家玩,二嫂很热情。二嫂老家是平房,煤炉放在门口屋檐下,住的比较挤。二哥怕我冷,给我一件棉大衣,还给我一些钱。

  文革期间,毛主席共接见红卫兵八次,每次红卫兵都在一百万人以上,我参加两次。

  第一次,我们要走很多的路才能到达指定地点。为了赶时间,早晨每人发两个熟鸡蛋。听说就这样,那次就得运进几个车皮的鸡蛋。

  我们在路上走的时候,那时我南京大哥也到北京了,他听二哥说了我的情况,赶过来找我,在路上找到了我。我俩边走边谈,非常高兴。在那几十万的人群中,居然兄弟能相遇,真是奇迹。

  那一次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安排是:我们分在十排左右,坐在马路边上,前排是解放军,要求大家坐着不动。

  毛主席及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包括江青等)坐敞篷车经过。先头开过几辆中央领导的车,是检查安排秩序情况,我们都没动。

  我为了能看清楚,自作聪明,把棉大衣折成方块,垫在屁股上。到毛主席车队过来时,马路边人群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人潮涌动,我被推了好远。毛主席没看见,回头去找,棉大衣不见了。

  第二次毛主席接见我们红卫兵是在飞机场,飞机场跑道两边都是人。毛主席车队经过时,我跳起来几次都没有看见毛主席。很多看见和没看见的人都激动地哭起来。

  两次都没看见到毛主席,我无所谓,我只可惜二哥给我的棉大衣丢了。今年去北京看望二哥二嫂,在聊天时,二嫂说那件大衣是那时二哥唯一的棉大衣。

  我在北京呆了一个月左右。后期我想家,想早些回去,可是开往福州的火车很难安排到我们。

  那时北京发生脑膜炎,学院每天给我们两蒜头,要我们生吃,说可以预防脑膜炎。我吃了辣又冲,是实在难吃,为了不得病,不得不吃。

  回不去怎么办?最后带队老师决定,凡是遇到往南方走的火车都上,我们便坐上到上海的火车。在上海,我们住在西藏路的一座洋房里。楼面铺拼木,卫生间有马桶,我第一次看见马桶,不知道使用,方便时两脚踩在马桶上,蹲着拉大便

  晚上到南路去玩,见有些建筑底层墙身用条石砌筑,加工特别,条石脸面不加工,保持原貌,做密缝,缝两边加工成三厘米宽,看上去是粗面,但有三厘米的缝。这给我的印象很深,以后建医院大门用了这种形式。

  上海接待站还给我们发棉衣或棉裤。每人可以借些钱,我没有去领棉衣,也没去借钱。后来才知道,那时借的钱以后都不用还。

  第二天,我们挤上开往杭州的火车。这次我走散了,到达杭州时就我一个人了。在杭州,我吃了一碗象老家做的芋头面的东西,软软的一条条很大的。我挤上开往南昌的火车,到鹰潭站我下车了。那是鹰潭还是小镇,一条不宽不长的小街,两边是小平房,店家做点小买卖。

  在鹰潭上火车时,车站人员把进站玻璃门关上不让进,说要检票上车。门外非常多的人往门口挤,车站人员拦不住,玻璃门被倒了,我们踩着玻璃片冲进去。车站人员追赶着捉我们,我跑了一会儿就跑掉了,挤上开往福州的火车回家了。

  到家后,听我母亲说,她听到某地发生事件,很担心我,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时很多人还要步行串联,说重走红军长征路,我是不想再出去。

  我三哥借辆自行车,他一伙人要骑自行车串联,是到厦门还是漳州时,中央发通知停止全国大串联,三哥他们就回来了。大串联时,我到过几个城市。特别是在北京呆的一个月和坐火车的沿途景象,给我影响很大。在我有三个孩子后,我就决心在他们十几岁时,一定要让他们去见识城市,见识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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