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

  

爷爷在国民党军当兵的故事


现在总有人说什么国军怎么怎么忠勇,蒋介石怎么怎么英明,历史书在那里放着,这些人不看,说是我们党的书,那我也不讲大道理,只说说我爷爷、三爷(爷爷的三弟)、四爷(爷爷的堂弟)当国民党军的经历就行了。


我家是前清军户,民国初因为村人勾结土匪杀了家里两口人,我爷爷的大伯一气之下也杀了人家父子两个,因为官司从此家道中落,再加上关中十八年馑,就穷得没法子说了。

1938年,国民党大肆征兵,老家的丁壮都是提心吊胆的,天天晚上不敢好好睡觉。我爷爷那时身体好,一听到风声就爬上后城墙(老家村子前清军军户组成,村村都有城墙),再跳到护城河里,那里面长满芦苇,蛇多,国民党兵不敢进去。就这么躲过七八次。后来有一晚上,城门口有人喊了声“征兵咧——”爷爷立马爬上城墙,刚一上去就傻了。国民党兵在城墙上早就扎好了一排人,刺刀寒光闪闪。

他就这么被抓走了。一起抓走的有同村的八个人。全乡的五十多个人,一根长绳子就捆了去,在一个窑洞里一关就是五十多天。说是“磨性子”。然后这些蓬头垢面的人被押到县城,在护城河里冲洗干净(冬天),就下了连队。出操、训练、挨打、挨罚。军装的裤子是半截的,下面扎了绑腿,看起来是浑全的,可是膝盖受不了,后来爷爷活到八十六岁没有什么病,就是膝盖一到天冷就疼。但是不发枪,直到要开拔了才发了空枪。爷爷说是三声响的,不知道什么枪。他们以为要向东去山西打日本。结果是向西去彬县围困陕北。路上行军时枪里没有子弹,也没有刺刀。顿顿吃不饱饭,一顿饭三个乒乓球大的馍硬说是六两,饭前要渴一大碗水,说是讲卫生,等到饭吃完了肚子挺鼓,可是不一会儿就饿。想自己买点吃的也不行,连长把菜金都收着不发,说是穷小子没见过钱,有钱就乱花,他先“替当兵的管着”。有一新兵顶撞了连长,在行军时老兵说咱一起去尿一下,再回来就是一个人两条枪两条腰带两身军装了,连长故意问:那一个呢?回答:跑了!傻子都知道谁跑还能把军装都脱了跑。八个月后,部队开到彬县围困陕北,趁暴雨我爷爷跑了出来,回来不敢回家,怕保长当逃兵抓回去,就在一家亲戚家当了一年多长工,看风声过去了才回去。那家亲戚知道爷爷是逃兵,所以什么活都让他干,人家长工到年二十七回家,工钱是五斗番麦(玉米),我爷爷是月尽夜才能回家,三斗番麦,就是一年的工钱。

爷爷在家排行老二,老大十七岁就没了。他不在家,国民党征兵照样进行,我三爷爷和家里老四爷(爷爷同辈堂弟)就先后被抓走了,在胡宗南部董钊那个军当兵。

三爷能灵光点,吃过苦受过累,在国民党军干了八年,当到司务长,部队起义后又在解放军干了八年,一起没事,后来五八年因为我三奶去部队,偷拿了部队的菜,三爷就复员回来了。

四爷生性勇猛,臂力过人,从小用家里的刀枪连了一身功夫,到国民党军后不久弄成了兵油子,枪法、刀法都练得很厉害,混到了没有人敢收他菜金的地位。但是一没有钱他就跑了,找那些地主家有人被征兵的,他就替人家当兵。以后他还跑过四次,又回去当了三次。有一次回到老部队,新来的一排长听说他枪法好,要和他比,先在他头上放了一个苹果,三十米外一枪打碎了,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然后他又在那排长头上那放了苹果,以后他们就是好朋友了。后来他当了旅长的警卫员,一九四七年随部队到了延安。在外围保卫战时听前面跑回来的兵说八路军打仗不要命,太厉害了。他就动了心思,跑回来再也不去当兵了。可是农活他干不了,地也卖了,解放时因为连地都没有一块,和爷爷一样定了贫农,三爷定了中农。66年有人要批斗三爷,四爷眼一瞪,本家几个兄弟往那站一排,就没有人再提了。


68年我父亲在水库工地当民工,看到来解放军征兵的,就报名当了解放军。爷爷听说后死活不让去,可是父亲还是去了,在青海和甘肃当了十九年兵,一九八七年以炮兵团政委转业,现在已经退休。但是在部队的生活,和青海那片蓝天,是他永生难以忘记的,最自豪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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