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祖申逸翁因 “宦湘”,也就是来湖南做官,最终择水东江为栖息地。水东江是典型的湘中乡野,属湘中的丘陵地带,有山有水。山不是崇山峻岭,河远非大江大河,蒸水河贯穿全境,蜿蜒东去。水东江镇的河两岸地势平坦,润土沃野,是邵东乃至邵阳市的东大门。
恐怕正是良好的地理环境,牵绊了一世祖的目光吧!他再也没离开这块土地,他在这开垦出申氏家族的新天地。申氏家族不仅成了这里的主人,子孙后代更是撒遍世界各地,在外为官的、经商的不在少数,荣归故里的不在少数,旁系族人里光宗耀祖的不计其数。
当年在溆浦城里,仅有几户申姓,即便不走动,大家也互相知道,并清楚祖籍来自一个地方。一位貌美如花的申家姐姐当年是向警予纪念馆的讲解员,每次看到她,我充满着自豪感。她两姐妹在街头遇我,也亲热喊我妹妹。早两年我们在怀化街头偶遇,她还是喊我妹妹。在溆浦一中读书时,低我一届有两个申姓小妹,都长得好看、学习拔尖,我远远地关注她们,仿佛她们是自家姐妹。龙潭一户申姓,独子曾是园艺场的下放知青,父亲与跟他父母老相识,两家叙过班辈,这位申家独子宛若我家亲哥,逢年过节来看我祖母。每年清明我们回溆浦给祖母挂青,都是他事先把一年没整理的坟头杂草清除干净,等着我们去。
赵钱孙李那些大姓,走哪都有他们的姓氏,就不如小姓,在他乡碰到了,更易心生亲切感。
一世祖自江西迁徙湖南前,到底来自中原还是哪里,族谱上并未书写。网上有说来自洛阳,有说来自南京,有将佘姓朝奉公隋唐时期自山西雁门经江西迁往邵阳的历史张冠李戴的。这些只是野史,不能胡乱附会。
都说宋末至明初,上百年的战乱,人民流离失所,很多姓氏的先人在无奈的逃难、迁徙过程中丢失了谱牒,自己的祖辈就再也无迹可寻。我们的申氏家族,也因此只能追溯到七百多年前。好在,现在中华申氏都在提倡“天下申一家亲”。事实上,所有的炎黄子孙何尝不是同根生?
有人说,国史、方志、家谱,是中华民族的三大文献。国家、地方、家族的兴衰荣辱,都在这些相辅相成的重要历史文献中熠熠生辉。
朱熹在为一本家谱作序中曰:“粤自天子,至于庶人,莫不有族,则亦莫不有谱。盖世殊时异,源远流分,纵横错杂,若水之万流,木之千枝,非作谱以属之,无以详其源而求其本,此有关于世道,而家家不可无者。故天子有玉碟,诸侯有年表,大夫有世家,世庶有谱传,此之谓也。”
申姓,自古以来为名门望姓,在百家姓里的最新排名仍居一百二十三位。历史上,列入《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的申姓名人达七十四人,《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共有三十七名申姓进士。年少时,周围同学偶然玩笑,你们申家有名人啊,申公豹!不谙世事的孩子,除了知道神话故事里的申公豹,哪会知道春秋战国时诸如申伯、申不害之类的名人?又哪能晓得孔子门生七十二贤中有两位申姓名人申枨、申党?记得我总是讪讪地答道:咱们老申家,不是有电影明星申军谊?
当年看小说,若看到小说里写到河北某地申家庄,也开心得什么似的,全然忘记那或者是作家随手杜撰;看到许多朝鲜演员也姓申,我同样充满好奇;在外地,碰到一个姓申的都感觉见了亲人;我在百度贴吧、QQ乃至微信群添加了不少本家的联系方式,不一定常聊天,但都把对方当作族亲。
申姓源出颇多,迁邵的这一支到底算哪一源?是姜姓的改姓?是申伯的后代?是北方朝鲜族、蒙古族、满族,还是南方傈僳族、彝族,或其他少数民族的改姓?朝奉公没有说,后人也寻不到源头。
春秋初期,西申国、南申国分别被秦国、楚国所吞并,伯夷、叔齐的后人以国为姓,据说,这是申氏的主源。我曾在河南新郑的黄帝故里广场上看到一棵“姓氏起源大树”,申、姜、向等姓氏同挂在“姓氏大树”上炎帝的某一枝,我夫君姓向,我告诉他,咱们都是炎帝后代,难怪有缘。他却一脸坏笑:你别忘了,你可是向申氏。
一世祖不曾将他之前的来龙去脉交代于后人,就像我常责怪祖母不曾把家族的点点滴滴告诉我一样。可是,我的祖母,我至亲的奶奶,只是一位未曾上过一天私塾,只靠放牛时去偷听课才学到一些人生道理的大脚女人。她一字不识,却出口成章;她美丽坚韧,却命运多舛。我常想着,那早已没有祖屋可寻的水东江老家,族人指给我的那垄田,我的先人仿若还住在那里;族人说的那口塘,塘里一定曾有荷,有鱼,塘边总有嬉戏的孩童……当然,大竹山、鸬鹚山上沉睡着我无数族亲,我却几乎没有机会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有着申家祠堂“敦敘堂”的老家,趟一回哺育过我先祖及三十多代族人的蒸水河。
我只有手中这本家谱,这本父亲说将来会传给我的族谱。我只能在这本线装、竖行、卷四八与卷四九合订本的族谱里,寻找族人的蛛丝马迹;在一个个人名和地名里,想象他们的面容,揣测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我还会将他们一一录到更为科学的申氏家谱网上,不再害怕家谱遗失。
家谱里的绝大多数族人,都已经成了一堆深埋在这山那山的白骨,可他们还能与故土与老祖宗作伴,不像飘零的游子,叶落都无从归根。有些族亲,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再生根发芽,有些族亲则继续蓬蓬勃勃地树大分杈……很多跟我年纪相仿的族亲,辈分低我五六辈,他们在网上亲切地唤我老祖宗姑婆,我讪笑,唉,你们那房发人快!
我是邵东申氏第二十四代生字辈。虽为女身,在夫君的家谱里也许就挂着:配,申氏。但是十多年前的那次修谱,我和姐姐、侄女的名字都堂堂正正地上了申氏家谱。我感谢夫君,怜我家几代单传,将我的儿子随了申姓。父亲欢天喜地学他祖父,在家谱上,让我儿子同时成为我家二哥的抚子,肩祧两房。儿子自小由我父母带大,喊他们爷爷奶奶,他在家谱上叫泰灵,必定作为申家第二十五代在家谱里延续他的子孙后代。
尽管放宽二胎的国策来得迟了些,我难免不幻想,若两位哥哥都还能再生个儿子,让申家的血统更纯正些,多好!这跟重男轻女真没关系。家谱,本来就是以记载父系家族世系、人物为中心的历史图籍。
如果,我的祖父当年不从军,祖母说不定还能给我父亲生一堆弟弟妹妹,父亲就不至于如孤雁般流落他乡,申家这一房也可能枝繁叶茂。倘若历史真的可以改写,父亲就不必小小年纪投奔他的芝茂叔祖,就不会在溆浦生活、读书,成家立业,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我兄姊几个。我,更无从在这里,在这本薄薄的家谱里,寻找老家与故人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