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死是不可避免的,犹如昼夜交替那样永远地变化着,是自然的规律。同样,许多事情也是人所不能干预的:人们都以为天是生命之父而终身爱戴它,何况那独立高超的道呢?人们都以为国君的权位超过了自己,而舍身效忠。何况那独立高超的道呢?泉水干涸,鱼儿困在陆地上。用大口呼吸以得到一点湿气,其实与其相濡以沫,不如彼此相忘于江湖。与其赞誉唐尧而非议夏桀,不如把两者都忘掉而融化于大道。大地把我们的形体托载,并且用主存来劳苦我们,用衰老来闲适我们,用死亡来安息我们。所以,把我们的存在看作是好事,也就因此可以把我们的死亡看作是好事。
道是真实而又有信验的,但又是无为和无形的可以心传却不可以口授,也不可以用眼见;道本身就是本、就是根,还没有天地之前,自远古以来道就存在着它引出鬼帝,产生天地;它在太极之上却不算高,而在六合之下却也不算深,先于天地存在却不算久,长于上古却也不算老。豨韦氏得到它,用来驾驭天地。伏益氏得到它,用来调和元气,北斗星得到它,永远不会改变方位;太阳和月亮得到它,永远不停息地运行,堪坏(山神)得到它,可以掌管昆仑山;冯夷(河神)得到它,可以用来巡游大江大河,肩吾(山神)得到它,可以主持泰山;黄帝得到它,可以登上云天频颂得到它,可以居住玄宫禹强(北海神,人面鸟形)得到它,可以立足北极,西王母得到它,可以安居少广山上。没有人能知道它的开始,也没有人能知道它的终结。彭祖得到它,从远古的有虞时代一直活到五伯时代傅说得到它,可以统领天下,死后成为天上的星宿,乘坐东维星和箕尾星,永远排列在星神的行列里。
真人出『真知』。什么叫『真人』呢?古时候的『真人』,不以多欺少,不自恃成功,不图谋事情。若是这样,错过了机会不后悔,顺利得到而不自得。若是这样,登高不胜寒,下到水里不觉湿,进入火中不觉灼热。只有知识能达到与道相符合的境界才能做到这样。古时候的『真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时不忧愁,饮食不求甘美,呼吸时气息深沉。『真人』呼吸凭借的是脚跟,普通人的呼吸只用咽喉。凡是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智慧一般都比较浅。古时候的『真人』,不知道喜悦生存,不知道厌恶死亡,出生不欣喜,人死不拒绝,无拘无束地去,无拘无束地来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也不追求自己的归宿。事情来了欣然承受,忘掉死生任其重返自然,这就叫作不用心智去损害道不用人的本领会帮助自然,这就叫『真人』。若这样,他的内心忘掉了一切,他的容貌静寂安闲,他的额头宽大恢宏,冷肃得像秋天,温暖得像春天,高兴或愤怒如四时运行一样地自然,对任何事物都合宜相称而无法探测他精神世界的真谛。所以古代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万世,却不是为了偏爱什么人。乐于交往取悦外物的人,不是圣人,是『仁』就不会有偏爱。伺机行事,不是贤人不能看到利害的相通和相辅,算不上是君子。办事求名而失掉自身的本性,不是有识之士;丧失身躯却与自己的真性不符,不是能没使世人的人。像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中徒狄。这样的人都被没使,世人的人所没使都是被安适世人的人所安适,而不是能使自己得到安适的人。
古时候的『真人』,神情巍峨而畏缩,好像不足却无所承受,态度安闲自然、特立独群而不执着顽固,襟怀开阔而不浮华;舒畅自适好像格外高兴,一举一动好像是出自不得已;内心充实面色可亲,德行宽厚令人归依;气度博大犹如宽广的世界,高远超迈而不拘礼法;沉默不语好像封闭自己,不用心机好像忘记了要说的话;把刑律当作主体,把礼仪当作羽翼,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用道德来遵循规律。把刑律当作主体的人,那么杀了人也是宽厚仁慈的;把礼仪当作羽翼的人,用礼仪的教诲在世上施行;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的人,是因为对各种事情出于不得已用道德来遵循规律,就像是说大凡有脚的人就能够登上山丘,而人们却真以为是勤于行走的人。『天人合一』,不管人们是否喜欢,都是合一的。不管人认为合一还是不合一,它们都是合一的:认为天和人是合一的就和自然同类,认为天和人是不合一的就和人同类。『真人』,是把天和人看作是相互对立的,能分清自然本领与人的本领这就达到了认识事物的极点。知道自然的本领,是明白事物出于自然,知道人的本领,是用自己的智力所知的去保养自己智力所不能知道的。使自己享尽天然的年寿而不中途死亡,这是智力对事物认识的最高境界。虽然这样,但是还有困难,知识一定要有所依凭的对象才能判断它是否正确。然而所依凭的对象却是变化不定的,怎么知道我所说的是本于自然的而不是出于人的所为呢?怎么知道我所说的是人为的又不是出于自然呢?
故事一:
明将钱藻在密云(今北京密云)驻守时,地方官府交来一桩案子。原来是两名驻守京城(今北京)的军士外出公干时,结伙在路上抢劫财物,被密云衙吏擒获。解到官府,那两名军士自恃是京城守军,地方上奈何不得他们,便口出狂言,目无官府。官府难以制服他们,便解到地方驻军长官钱藻处,请他代为审理此案。一经审问,那两名军士也不把作为地方驻军长官的钱藻放在眼里,照样刁蛮不讲理,并口出威胁之言。钱藻手下人都十分生气,吵着要揍他俩。钱藻一摆手制止了他们。钱藻明白,这两名军士的长官也是自己的上司,若这俩军士不能招供认罪,上司怪罪下来,于自己也不好。想了一想,他生出一条计来。
他看那甲军士性情火爆,便命手下人将甲军士押出军门外数丈处,让他看着自己审讯乙军士。钱藻装出温和的样子跟乙军士闲话起来。乙军士见这长官变了态度,且问些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因此也平静下来回答。每当乙军士说一段,钱藻就在纸上写一阵子。那甲军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钱藻让人押走乙军士,传来甲军士,晃着手中的纸说:『看,乙军士都招供了,这事是你的主谋,还不快快认罪。』甲军士一听就火了,大跳大叫着说:『胡扯 这事都是他的主意,他怎么能赖我?』钱藻笑了笑:『他说了,这事是你先出主意抢劫的。』甲军士更火了,一跳老高,叫着:『他放屁!我俩出来公干,不小心把盘缠丢了,难回京都。他说:『人家偷咱的,咱不会抢人家的吗?咱手中有家伙,哪个不害怕!于是领我躲在路边上,抢了那个商人。』钱藻一一记下来,又问了些细节,让甲军士画了押,押了出去。
他又把乙军士传来,说:『甲军士都招了,主谋是你。』乙军士是个奸诈人,起初还不相信,听钱藻念出细节之后,也火了,说:『主意是我出的不假,但动手的是他。』于是把经过也讲了一遍。钱藻记下之后,也让乙军士画了押。
这样,钱藻两边巧施离间计,让两个军士互相攀咬,终于审出了案子真情。他把那两军士分别治罪,并呈报给两军士的长官。那长官看有军士供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故事二:
秦始皇死后,他的小儿子胡亥继承皇位,就是秦二世。二世荒淫无度,不问政事。为了使京城咸阳更美观,显示皇帝的威严,他竟下令把城墙全部油漆一遍。大臣们一见这道命令,先是目瞪口呆,转而都愤愤不平,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去劝谏二世吧,他蛮横暴虐,劝不好,反倒自找苦吃,不按他的话去办吧,二世知道了,也会有死罪。大家想来想去,想到了乐人优旃。
优旃是个很幽默诙谐的人,善于用谈笑讲明道理、说动人心。大臣们把优旃找来商量,他笑笑说:『等我去说几句。』优旃见了二世,直截了当地说:『听说陛下下了一道命令,要油漆城墙?』『我想把咸阳城变得更漂亮迷人。』二世说。优旃高兴地说:『妙极了!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打心眼里赞成。即使陛下不下这样的圣旨,我也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二世笑眯着眼直点头。
『漆城墙,虽然会给老百姓增加徭役和负担,然而可以使全城变得油光可鉴、光彩照人,好处可多了。我现在就急着想去把它油漆好。』优旃像煞有介事地说,还拍手吟道,『城墙漆得溜光光,敌人来了不能上,城墙漆得油荡荡,敌人一爬准粘上!』这时,二世觉得油漆城墙的理由更充足了。
『再说,把城墙油漆一遍也不是多么难办的事啊!』优旃说,他忽然又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只是油漆过的东西,不能暴晒,要阴干,那漆才牢固,不会脱落。可上哪儿去找一所大屋子把城墙罩起来呢?』伏旃看看二世,建议道,『陛下,还是先建一座能把整个咸阳城罩起来的大屋子,尔后再油漆城墙吧。』二世虽然霸道糊涂,但一听也笑了起来,说:『那就算了吧,不漆城墙了。』
优旃利用语言的技巧,正话反说,成功地劝说胡亥改变了初衷,免除了百姓的谣役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