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也是我从未谋面的人,他只能被当做一个概念从我父亲或者姑姑的嘴里说出来。古人并没有今人所谓的青年时代,他们往往十七八岁就要结婚;传宗接代是第一要务。因此他们过了少年就是成年,就要扛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我的爷爷已经成年,六营村东南方有个村子叫罗庄。爷爷经人介绍到村子里一个富农家里“看年作”(就是做长工)。由于在工作期间表现良好,富农有意将他的二女儿许配给我的爷爷,两年后富农的二女儿成了我的奶奶。我奶奶是一个有胆识、能干、同时又倔强、重男轻女的农村妇女。自己是女人却又重男轻女,这恐怕是中国两千年儒家文化的糟粕吧,同时也是对人性的一种极大讽刺。我的奶奶活了八十多岁,跨越了清朝(她出生在清朝灭亡前一年)、民国、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奶奶去世时我已经十二岁,关于她的一生是我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慢慢体会出来的,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我爷爷带着我奶奶回到了六营村,并带来了他岳父支持的砖木和钱财。在之后的几年,我的两个伯父和一个姑姑相继出生。
在六营村,村子里最大的地主也是于氏宗族的族长叫于连亭,同时他也是两千年来维系封建统治的中坚力量——乡绅。只不过在六营村的村史上,他将是最后一个地主、最后一个族长、最后一个乡绅。
于连亭生有三子一女,分别是长子于慈航、次子于慈海、三子于慈舟、独女于慈心。长子慈航就读于开封高中,他和同村一个富农家庭的后生武廷昌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二人既是发小又是同学,关系形同手足。于连亭的次子慈海还在通许县城读初中,三子在县城读初小,幼女尚不足求学年龄。
这一年,于连亭从儿子的来信中得知日本人跟中国打仗了,而且中国输的很惨!于连亭感到不解,中国这么大的国家为何打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当然他所读过的四书五经,孔孟老庄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于连亭隐隐约约感觉到世道要有大变化。
1939年来自徐州的日本向西进犯,守卫商丘的国民党军黄埔生黄杰不战而逃,商丘兵不血刃落入敌手。六月我的家乡通许陷落,下一个目标是开封。国民政府安排开封高中的师生西迁重庆;在火车站慌乱的人群中,于慈航和武廷昌不幸走散。十年后于慈航才知道,于慈航被地下党人作为进步学生接往延安并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武廷昌则被国民党接往重庆并在中央军校学习。
因为六营村是方圆十里的大村,村里建有寨强和寨门;在那个国破家亡,兵荒马乱的时代;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年轻人都会选择拿起武器去斗争。根据邻居老者的说法,村子里也闹起了共产党;也就是传说中的游击队。当然他们的力量很弱,止有六七个人两把盒子炮。这两把盒子炮上拴着六七个游击队员的命呢,所以他们不敢轻易的动枪,因为子弹太少。据说有一次他们在村子里开会,县城的日本鬼子收到情报火速赶来。游击队员闻迅撤离,因为力量太弱他们只能秉承:“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十六字方针。然后他们执行最多的是“敌进我退”,后面的十二字诀在当时并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在国防力量都极端孱弱的情况下,游击队员又拿什么去对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本兵呢?
祖母在世时曾说过,日本兵端着枪闯到了祖父家。三八大盖装着刺刀在家里刺来刺去,突然一个士兵举枪刺向头顶;在农村瓦房大多用芦苇编成席子棚在房梁上用来吊顶,上面也可放置闲物也可以藏人。日本兵走后祖父从房梁上的苇席上下来,心有余悸的说刺刀扎上去离他仅有几厘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