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百余年的时光里,绝大部分于氏族人穷其一生只能在家谱中用自己的族名占据一个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小格子。能够在家谱中留下生平事迹的人多为有科考功名,为国家民族和家族事业做出贡献的人。而我的祖上似乎并没有科举的基因,至少往前四代的先人他们似乎没有参加科考或立过军功。
父亲说,我的太祖(我爷爷的爷爷)时期,大约在清朝光绪年间,家境富裕,是村里的地主。据说一次过节,一家人用三匹马套着太平车访亲。走到河边马匹受惊,三匹马不幸坠河;全家人居然没人愿意去河里救马,原因是怕弄湿了自己的新衣服。而在那个时期,很多农民并没有土地;有地的农民一头牲口如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太祖过世后他的几个儿子分家,太祖其中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是一个纨绔子弟。分到家产后吃喝嫖赌,很快就把家产挥霍一空。家族的衰落与大清帝国的衰落出奇的保持了一致,因为这一年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起义并宣布脱离清廷。两月之内15省宣布独立,次年年底溥仪发布退位诏书。
1929年蒋冯阎大战中原,攻守双方投入兵力共一百余万。兵火所及,生灵涂炭。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故每当朝代更迭,中原百姓如同战争机器下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大战之后往往血流漂橹,十室九空。我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在此时投了军;有人说二爷投军后曾经回家探过一次亲,不巧的是家里没人;从此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了二爷的音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如同草芥,投军者更是九死一生。这让我想起了关中大儒牛兆濂的一首诗:
大祸中原小祸秦,
至微亦足祸乡邻。
苍天若念黎民苦,
莫教攀阙生伟人。
二爷,他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爸爸的亲叔叔。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从未谋面;熟悉是因为血浓于水。
国有史,地有志,族有谱。在中国,国家要编写国史;地方要编写地方史,地方史被称为志(比如通许县志);家族要写家族史,家族史大多表现为家谱;家谱会记述你出生的这个家族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样的事,诞生过什么样的人。我自幼喜欢历史,也很喜欢听父辈讲述祖父、曾祖、太祖辈的故事;或许是因为我身上也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吧。把父辈们口中那些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故事变成文字,想来一种特别神圣的感觉。
根据家谱的记载,我的一世祖在元末明初时为躲避战乱从中牟县举家迁往我现在的家乡六营村。这里隶属于开封市通许县,据明嘉靖版《通许县志》记载:“六营在县治东八里,相传苏秦以合纵之术说赵,遂相六国,帅诸侯之师西伐秦,连营于此”。就是说六营村在通许县城东部八华里的地方,战国时苏秦以合纵之术说服六国共同伐秦;苏秦身挂六国相印向西攻打秦国,曾在这里驻扎六国的军营;之后这个村子便被成为六营村。
自我一世祖迁此地以来繁衍生息、人才辈出,经过明、清、民国三朝七百余年的发展,逐渐成为了通许当地的巨门望族。其后人不断向外迁播,遍布省内50余县和全国20多省。据同治七年《于氏宗谱》记载有明清进士6人,官员300多人,举人15人,贡生60多人,因军功被诰封的有12人。
村北土岗下是于氏宗祠和家族墓地,据家谱记载:明朝永乐二年始建于家祠,飞檐悬铃,厢房10余间,工程浩大,建筑精美。山门1座,正面雕刻有二十四孝图,背面有通许名儒题字、题联。
在七百余年的时光里,绝大部分于氏族人穷其一生只能在家谱中用自己的族名占据一个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小格子。能够在家谱中留下生平事迹的人多为有科考功名,为国家民族和家族事业做出贡献的人。而我的祖上似乎并没有科举的基因,至少往前四代的先人他们似乎没有参加科考或立过军功。
父亲说,我的太祖(我爷爷的爷爷)时期,大约在清朝光绪年间,家境富裕,是村里的地主。据说一次过节,一家人用三匹马套着太平车访亲。走到河边马匹受惊,三匹马不幸坠河;全家人居然没人愿意去河里救马,原因是怕弄湿了自己的新衣服。而在那个时期,很多农民并没有土地;有地的农民一头牲口如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太祖过世后他的几个儿子分家,太祖其中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是一个纨绔子弟。分到家产后吃喝嫖赌,很快就把家产挥霍一空。家族的衰落与大清帝国的衰落出奇的保持了一致,因为这一年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起义并宣布脱离清廷。两月之内15省宣布独立,次年年底溥仪发布退位诏书。
1929年蒋冯阎大战中原,攻守双方投入兵力共一百余万。兵火所及,生灵涂炭。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故每当朝代更迭,中原百姓如同战争机器下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大战之后往往血流漂橹,十室九空。我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在此时投了军;有人说二爷投军后曾经回家探过一次亲,不巧的是家里没人;从此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了二爷的音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如同草芥,投军者更是九死一生。这让我想起了关中大儒牛兆濂的一首诗:
大祸中原小祸秦,
至微亦足祸乡邻。
苍天若念黎民苦,
莫教攀阙生伟人。
二爷,他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爸爸的亲叔叔。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从未谋面;熟悉是因为血浓于水。
我的爷爷也是我从未谋面的人,他只能被当做一个概念从我父亲或者姑姑的嘴里说出来。古人并没有今人所谓的青年时代,他们往往十七八岁就要结婚;传宗接代是第一要务。因此他们过了少年就是成年,就要扛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我的爷爷已经成年,六营村东南方有个村子叫罗庄。爷爷经人介绍到村子里一个富农家里“看年作”(就是做长工)。由于在工作期间表现良好,富农有意将他的二女儿许配给我的爷爷,两年后富农的二女儿成了我的奶奶。我奶奶是一个有胆识、能干、同时又倔强、重男轻女的农村妇女。自己是女人却又重男轻女,这恐怕是中国两千年儒家文化的糟粕吧,同时也是对人性的一种极大讽刺。我的奶奶活了八十多岁,跨越了清朝(她出生在清朝灭亡前一年)、民国、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奶奶去世时我已经十二岁,关于她的一生是我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慢慢体会出来的,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我爷爷带着我奶奶回到了六营村,并带来了他岳父支持的砖木和钱财。在之后的几年,我的两个伯父和一个姑姑相继出生。
在六营村,村子里最大的地主也是于氏宗族的族长叫于连亭,同时他也是两千年来维系封建统治的中坚力量——乡绅。只不过在六营村的村史上,他将是最后一个地主、最后一个族长、最后一个乡绅。
于连亭生有三子一女,分别是长子于慈航、次子于慈海、三子于慈舟、独女于慈心。长子慈航就读于开封高中,他和同村一个富农家庭的后生武廷昌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二人既是发小又是同学,关系形同手足。于连亭的次子慈海还在通许县城读初中,三子在县城读初小,幼女尚不足求学年龄。
这一年,于连亭从儿子的来信中得知日本人跟中国打仗了,而且中国输的很惨!于连亭感到不解,中国这么大的国家为何打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当然他所读过的四书五经,孔孟老庄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于连亭隐隐约约感觉到世道要有大变化。
1939年来自徐州的日本向西进犯,守卫商丘的国民党军黄埔生黄杰不战而逃,商丘兵不血刃落入敌手。六月我的家乡通许陷落,下一个目标是开封。国民政府安排开封高中的师生西迁重庆;在火车站慌乱的人群中,于慈航和武廷昌不幸走散。十年后于慈航才知道,于慈航被地下党人作为进步学生接往延安并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武廷昌则被国民党接往重庆并在中央军校学习。
因为六营村是方圆十里的大村,村里建有寨强和寨门;在那个国破家亡,兵荒马乱的时代;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年轻人都会选择拿起武器去斗争。根据邻居老者的说法,村子里也闹起了共产党;也就是传说中的游击队。当然他们的力量很弱,止有六七个人两把盒子炮。这两把盒子炮上拴着六七个游击队员的命呢,所以他们不敢轻易的动枪,因为子弹太少。据说有一次他们在村子里开会,县城的日本鬼子收到情报火速赶来。游击队员闻迅撤离,因为力量太弱他们只能秉承:“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十六字方针。然后他们执行最多的是“敌进我退”,后面的十二字诀在当时并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在国防力量都极端孱弱的情况下,游击队员又拿什么去对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本兵呢?
祖母在世时曾说过,日本兵端着枪闯到了祖父家。三八大盖装着刺刀在家里刺来刺去,突然一个士兵举枪刺向头顶;在农村瓦房大多用芦苇编成席子棚在房梁上用来吊顶,上面也可放置闲物也可以藏人。日本兵走后祖父从房梁上的苇席上下来,心有余悸的说刺刀扎上去离他仅有几厘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