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史,地有志,族有谱。在中国,国家要编写国史;地方要编写地方史,地方史被称为志(比如通许县志);家族要写家族史,家族史大多表现为家谱;家谱会记述你出生的这个家族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样的事,诞生过什么样的人。我自幼喜欢历史,也很喜欢听父辈讲述祖父、曾祖、太祖辈的故事;或许是因为我身上也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吧。把父辈们口中那些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故事变成文字,想来一种特别神圣的感觉。
根据家谱的记载,我的一世祖在元末明初时为躲避战乱从中牟县举家迁往我现在的家乡六营村。这里隶属于开封市通许县,据明嘉靖版《通许县志》记载:“六营在县治东八里,相传苏秦以合纵之术说赵,遂相六国,帅诸侯之师西伐秦,连营于此”。就是说六营村在通许县城东部八华里的地方,战国时苏秦以合纵之术说服六国共同伐秦;苏秦身挂六国相印向西攻打秦国,曾在这里驻扎六国的军营;之后这个村子便被成为六营村。
自我一世祖迁此地以来繁衍生息、人才辈出,经过明、清、民国三朝七百余年的发展,逐渐成为了通许当地的巨门望族。其后人不断向外迁播,遍布省内50余县和全国20多省。据同治七年《于氏宗谱》记载有明清进士6人,官员300多人,举人15人,贡生60多人,因军功被诰封的有12人。
村北土岗下是于氏宗祠和家族墓地,据家谱记载:明朝永乐二年始建于家祠,飞檐悬铃,厢房10余间,工程浩大,建筑精美。山门1座,正面雕刻有二十四孝图,背面有通许名儒题字、题联。
在七百余年的时光里,绝大部分于氏族人穷其一生只能在家谱中用自己的族名占据一个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小格子。能够在家谱中留下生平事迹的人多为有科考功名,为国家民族和家族事业做出贡献的人。而我的祖上似乎并没有科举的基因,至少往前四代的先人他们似乎没有参加科考或立过军功。
父亲说,我的太祖(我爷爷的爷爷)时期,大约在清朝光绪年间,家境富裕,是村里的地主。据说一次过节,一家人用三匹马套着太平车访亲。走到河边马匹受惊,三匹马不幸坠河;全家人居然没人愿意去河里救马,原因是怕弄湿了自己的新衣服。而在那个时期,很多农民并没有土地;有地的农民一头牲口如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太祖过世后他的几个儿子分家,太祖其中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是一个纨绔子弟。分到家产后吃喝嫖赌,很快就把家产挥霍一空。家族的衰落与大清帝国的衰落出奇的保持了一致,因为这一年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起义并宣布脱离清廷。两月之内15省宣布独立,次年年底溥仪发布退位诏书。
1929年蒋冯阎大战中原,攻守双方投入兵力共一百余万。兵火所及,生灵涂炭。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故每当朝代更迭,中原百姓如同战争机器下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大战之后往往血流漂橹,十室九空。我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在此时投了军;有人说二爷投军后曾经回家探过一次亲,不巧的是家里没人;从此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了二爷的音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如同草芥,投军者更是九死一生。这让我想起了关中大儒牛兆濂的一首诗:
大祸中原小祸秦,
至微亦足祸乡邻。
苍天若念黎民苦,
莫教攀阙生伟人。
二爷,他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爸爸的亲叔叔。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从未谋面;熟悉是因为血浓于水。